柳大管事看了一眼翠心暖：”跟我走吧。”

“是，大管事。”翠心暖立马应声，亦步亦趋跟在柳大管事后面。翠心暖半低着头，看到一座大宅子，感觉里面层层进进的，不知道具体有多少间房、多少个院子。绕到侧面，从一道小门进去，穿过超手游廊，又走了一箭之地，翠心暖看到”恒志苑”的挂匾，然后进了一间堂屋。柳大管事站住了，翠心暖也急急收了脚步。

柳大管事回头看了翠心暖一眼：”还算有点规矩。”

这时候，一个中年女子迎了过来：”大管事，您有事招呼我过去就好了，怎么亲自过来了。”急忙行礼，吩咐奉茶。

“不必了，我这就回前面去，那边还有事儿忙。”柳大管事摆摆手，”这是新添的丫鬟小翠，怕规矩不全，先放在你这边，边教导边做事吧。”

“好，谢谢大管事，您放心，我一定安排好。”

柳大管事对翠心暖说：”这是吴婆婆，是恒志苑的管事，以后你就在这里当差。”

“是。”翠心暖应。

柳大管事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吴婆婆赶紧跟上相送。翠心暖站在屋里，转着眼珠子四处看。不一会儿，吴婆婆回来了，翠心暖赶紧低头。

吴婆婆上上下下看了看翠心暖，拉过她的手，翻出手掌心瞧了瞧，又捏捏她的细胳膊：”怎么这么瘦啊。”似乎有点不满意。

翠心暖听了，呵呵傻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吴婆婆撇撇嘴：”恩，你就先看更吧。”

翠心暖一副好说话的老实样子，被安排看更，就是守夜，这个活儿其实丫鬟都不喜欢，看更是晚上，又在外院，环境毕竟比不得里面舒服。听吴婆婆具体讲了讲做事的细节，翠心暖倒是很开心，”这个活儿好，自己行动方便。”她心里打起小算盘。

又讲了讲起居规矩，外院的丫鬟睡的都是大通铺，恒志苑的人本来就比别处少些，翠心暖的作息跟他人又不同，这的确于她是种便利。一切都顺利的让她不敢相信，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翠心暖知道了不少规矩和道理，做事小心多了，她可不想像上次一样被人追着乱跑，最后还被赶走，下定决心先好好熟悉熟悉环境，然后慢慢打算，徐徐图之。

重音塔苑的主人白穆经常在外面办事，在家的时候也多在正堂明心堂，偶尔去学殿无涯殿检查检查。他有四个老婆，分别住在东厢西厢，平日里的确很热闹，那里现在是翠心暖最喜欢的地方，日日有好戏看。白穆的两个儿子已经成年，大儿子白齐在学殿做事，父亲经常不在，所以他也帮助处理整个重音塔苑的事宜。二儿子白展云，云游在外，难得回来。三儿子目前九岁，尚未成年，单独住在恒志苑，就是翠心暖当差的地方，名叫白夕冉。翠心暖听了许多消息，说白夕冉是个没娘的孩子，白穆的四个老婆都不怎么理会他，他平时呆呆的，也不讨人喜欢。白夕冉每日除了去无涯殿学习，就经常一个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发呆，身体还弱不经风，经常生病。他刚被带回来的时候，每每生病了，白穆的大老婆还来看看，后来发现白穆对他生不生病并不在意，完全一副不管不问的样子，于是她也不怎么过问了，院子里的管事来报病情，她便叫大夫去看，只要活着就行，没必要装出一幅关心的样子了。大宅院里，都是看主人脸色行事，慢慢的，下人也不那么上心了，有点本事的就央求管事换个院子当差，没本事的也多躲懒，大家怕过了病气，除了必要的饮食起居啥的，能不靠近就不靠近。

翠心暖一副老实样子，院子里的年份久的丫鬟除了支使她做事儿，背后议论主人也不避讳她，听得多了，翠心暖隐隐觉得这个小三少爷挺可怜的，明明是个主子，可比其他几个主子，日子过得差远了。刚开始时候，翠心暖还傻傻的问：”小三少爷再怎么样，也是少爷，为啥他爹娘都不管啊？”

“少爷怎么了，白老爷有三个儿子呢，都是少爷，又不缺他这一个。再说了，他现在小，又没个娘撑腰的，怎么能好。”做杂活儿的王婆子告诉翠心暖，”你别看这一个一个都是主子，可主子也是分的，你看大少爷，他是大夫人生的，又是长子，现在管事，那才是正经主子。二少爷也是个有本事的，但经常不在家，你没看他娘每次都念叨么，什么等我儿子回来怎么怎么的，每次老爷去二夫人那里，二夫人都求老爷把二少爷叫回来，儿子不在身边，平常总要吃点亏的。”

“夫人们不管也能理解，毕竟三少爷不是她们生的，可老爷为啥不管呢？”翠心暖又问。

“男人么，这种事儿，都是交给后宅的，除非这个儿子够出挑，不过看小三少爷那个身子骨儿，希望不大。”王婆子咂咂嘴。

“小三少爷的娘亲是谁啊？

“我听说啊、、、、、、”王婆子压低声音，突然停住了，”我就跟你讲啊，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不告诉、不告诉。”翠心暖嘴里这么说，心里暗暗好笑，这些人真有意思，总是神神秘秘说只告诉你，不告诉别人，可一转屁股自己就又跟别的人说了。

“恩，看你平时话不多，嘴也紧，我就跟你讲讲。小三少爷的娘啊，是个妖怪，生下小三少爷就死了。”

“啊？妖怪？白老爷跟一个、一个妖怪、、、、、、”翠心暖睁大眼睛，太不可思议了。

“嘘嘘嘘，小声点。”王婆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白了翠心暖一眼，”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看小三少爷的长相，她娘，也就是那个妖怪肯定很漂亮，白老爷他一定是没把持住，有了孩子也没办法，所以现在不喜欢这个儿子。”

“好可怜哦。”

“行啦行啦，再可怜毕竟比我们强。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也就算了，你这么小，看更这活计不好，影响你长身体，自己多个心眼儿，给那老吴婆子行点好处，哪怕还在这里，换个内院的活儿。”王婆子倒是说了几句有心的话。

“谢谢王婆婆。”翠心暖点头。

关于白家的事情，有太多太多说法，而且一个比一个离奇，翠心暖慢慢习惯当故事去听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个多月，翠心暖专心在外院当差，白天休息，有时听听别人讲故事，赶上东西厢房有戏就去看热闹，晚上就四处晃悠，开始仅在恒志苑附近，慢慢也会去无涯殿和明心堂，行动倒还算规矩，没出什么差错，于她来讲挺不容易的。

当然，偶尔还是会嘴馋，但想想涟水村和在老林手里的遭遇，总是尽力忍着，最多就是吃点剩下的解解馋，而且多是在小三少爷屋里。

小三少爷虽然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但因为身体不好，在饮食上大夫人还是特意吩咐过，要下人留意照应，所以三餐食物、各色点心还有水果什么的从来不缺，晚上还有宵夜。小三少爷自己胃口小，经常剩下不少东西，每每有机会，特别是晚上，没什么人了，翠心暖就会去他屋里解馋。

偷嘴是翠心暖当差时唯一违规进入内院的行为，看到丫鬟退出去了，小三少爷似乎已经在床上安置了，听听也没什么声音，翠心暖轻轻飘进屋里。茶几上摆放着一碟点心、一碟水果，翠心暖跳到旁边椅子上，捻起一块绿豆糕，丢进嘴里，”真甜，真好吃。”心里称赞，手里自然不停。

“咳咳咳、、、、、、”内间小三少爷突然出声。

翠心暖嘴里衔着点心，不由吓了一跳，赶紧跳上房梁，小三少爷是个读书人，又弱，她没必要逃跑，躲着不会被他发现的。

咳嗽不停，还厉害起来，翠心暖听到动静，似乎小三少爷起床了，里间有茶具的轻微的碰撞声，但没有传来倒水声。”估计丫鬟忘了蓄水了。”翠心暖往下看，看见小三少爷低着头，佝偻着腰，一只手捂着胸口，勉强忍着咳嗽，慢慢从里间走出来，来到茶几边，到了一杯水，赶紧喝了一口。

“咳咳咳、、、、、、”又咳得喷了出来，赶紧又喝一口压压，喘着粗气，还是有些咳嗽，勉强又喝了两口。

翠心暖在房梁上，看到小三少爷黑黑的头顶，白色的中衣里面空落落的，好瘦哦，翠心暖越发觉得他可怜了。

小三少爷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似乎微微好些，又到了一杯水，慢慢端进里面去了，估计是怕晚上咳得厉害。

等到里间没有动静了，翠心暖飘下来，拿着水壶出去，灌了一些热水，重新回到屋里，叹了一口气，悄悄迈步，走进里间。

小三少爷侧着身子，面朝里，似乎睡着了，听呼吸声还是有些重，估计嗓子里不好受。翠心暖小心放下水壶，”哎，这是热水，其它我也帮不上你啥忙。”心里默默的说。

床上的人突然翻了一个身，翠心暖赶紧跑了出来，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默默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