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露声音涩涩地回忆道：“这还是因跟潘天高的婚姻悲剧引起的，和任帝厚结婚之后，我并没有立刻搬到他家住，而是继续住在原来和潘天高一起生活的地方，我的心态是，虽然潘天高他背叛了我，但终归他还是我的丈夫，而且在刚结婚那几年，我们也是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的，他就那么不明不白惨死，最终公安机关也没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这让我心里很难受，也许真地是他做了什么坏事，老天爷惩罚他了，那他就算死去了，可能也不能在那边得到安息，就冲着那么多年的夫妻情义，我也不能那么残酷地置之不理，所以我决定继续和他生活一年，我没有将他的骨灰存放在公墓，而是放在房子的佛龛上，我打算替他念佛祈福为他超度一年洗清他的罪业，让他的亡魂能够安然而去，也可以化解我心头的怅惘。正好我们的房子不远处有一座庵堂，我去佛殿里烧香礼佛也方便，而且那梵音佛乐时不时地会随风飘来，也挺有感染力。我就带着这样的心态在那大山别墅里住了下来，我向一些有名的禅师师太学了些念经的本事和打坐的法门，每天早晚的念经打坐是我的必修课，实际上我后来分析这种方式超度亡魂的意义不大主要还是能够清净我的心灵，一开始我确实心态逐渐平静下来，越来越淡定，感觉自己不久就可以重新面对生活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一天，我夜里做了一个恶梦，我梦见潘天高在房子外边的院子里哭泣，哭声凄凉，让人心碎，我于心不忍，就爬起来跑到院里去安慰他，我来到别墅的大门口，发现他正坐在院子里假山旁的水池边缘石台上，将头深埋在臂弯里伤心地哭泣，我鼻子一酸，向他打了一声招呼道，老潘，别哭了，有什么委屈跟我说吧，结果他立刻停止哭泣迅速将头抬了起来，当时吓得我魂儿都飞了，只见抬起的根本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团血糊，那血糊糊上也有眼睛鼻子的形状，而且从眼睛形状的东西上还滚下鲜红的血泪，那四条红通通的东西淌过血湖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一切都是那么栩栩如生，我大叫一声，转身就跑，潘天高就在后边冷凄凄地喊我，露露，你不想理我了吗？我心里一酸，强抑住自己的脚步，却不敢回头道，老潘，不是我不愿意理你，而是你不要这样来吓唬我，潘天高就说，露露，我饥渴，我缺血，所以我要以这个样子来见你，你能理解吗？我问，那你想要我怎么办？他说，你能帮我找回我的血吗？我问，怎么找啊？他就说，你回头看，我告诉你怎么找。我强忍住害怕，心惊胆颤地回头，结果我就看到潘天高抬起一只手掌一下子深深插入自己的血糊糊面孔里，一把一把地往外抠血团块，并且那嘴型的东西也在一动一动地温柔地说，看，露露，看清楚了吗，就这么找！我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一声，甩腿就跑回了屋里，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脑袋簌簌发抖，结果我也就适时醒了过来。惊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瞪着眼睛熬到天明。我当然只是把这当做一个恶梦，虽然心惊，但也并不过多计较，早上起来后，照常洗脸刷牙吃早饭做早课，然而当我静立佛龛前，默念之前习惯性地看向骨灰盒时，我惊得脑袋嗡地一声响，那骨灰盒的前壁上竟然染上了手掌面积大小的一块殷红的血迹，那血迹颜色已经有点暗红，就好象鲜血过了一夜颜色褪变了一样。待我回过神来后还不相信，又捧着骨灰盒就着光线左看右看，然后彻底排除了光线反射的原因形成的幻象，不得不对晚上的恶梦进行了重新思考，最后我还是不敢相信潘天高真地显灵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晚上梦游了，虽然梦游无法解释血液的来源，但我为了心安还是倾向于这么理解。不过这已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了，那天早课晚课我还是照常完成了，此后我就再也没有心静的时候，我不仅仅是天天晚上做恶梦了，我连大白天在房子里随便一个地方站着，眼前不远的某个角落里必然会出现潘天高恍惚的身影，不知道是我自己眼神恍惚还是他的身影本身确实恍惚，我的精神天天处于高度惊恐状态，自己心脏里的血液就好象真地通过某种无形渠道流到站在阴影里的潘天高的脸上去了一样。当然，我还是不太相信那是潘天高在显灵，固执地认为那只不过是自己神思恍惚之下出现的幻象，我认为自己可能需要去那个庵堂接受一下正规庄严的洗礼，用直达内心的那些梵音偈语给自己彻底洗洗脑，然而就是这一次庵堂之行，让我彻底放弃了自己的理念和修行，李医生，你别介意我的说法，我要说的是，我竟然在那个庵堂里又碰到了商诗，为了不造成你的误解，准确地说，我又碰到了商诗的灵魂，当时我在佛堂里面朝佛祖的硕大金身正三跪九拜呢，起身抬头的时候，发现后门有一个人，我好奇看过去，当时就傻眼了，那可就不是商诗么？她对我倒没有恶意，只是淡淡地看着我，一脸平静。我愕然站起来，向她走过去，她却一转身跑了，我在后边喊她也不回应，我快步走到门口，向后院看去，已经找不到她了。从庵堂回来后，前思后想，我是不得不相信了亡灵的存在，由于心境天天虚虚荡荡的、精神恍恍惚惚的，这房子我也实在呆不下去了，我就以超低价格将那栋别墅转手了，回来和任帝厚住在了一起。回来后果然就没再出现过那种心境和思绪。也很平静地生活了一段很长的时间，直到突然某一天，又生了这怪病！哎，命运弄人啊！”

听完方露这段心理历程的描述，我呆怔了足足一分钟，我之前问这个问题时主要想了解的主题我反而一点都没在意，其中在方露看来无关痛痒的细节摧枯拉朽般引发了我心灵的巨大震荡。

方露和潘天高婚后生活的场所竟然也在那栋大山里，而且竟在那座庵堂附近，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而且方露也在那个庵堂见了商诗，商诗不是说，只有彼此相爱的人才能看见彼此的灵魂么？

我象是在自语般喃喃道：“真地吗？你们的别墅在那座大山里？在那个庵堂的旁边？可是商诗和潘天高的别墅不也在那座大山吗？为什么偏偏是在那里，在商诗的旁边呢？”

方露苦笑道：“以前我也是不知道的，不知道潘天高在山的那一面还有一栋别墅，但实际上潘天高似乎很喜欢那座大山，不仅在山前山后各有一座，在大山的别的方位也有呢，这也是我在接管他的遗产的时候整理资料发现的，而且可以说，由于他的财产太庞大了，他是不是还有很多这样的别墅未被我发现，真地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