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在重新工作后的那前半年里,我的日子也确实是平淡而幸福的,我恢复了兢兢业业的工作,由于不再住太平间,也不用老胡替我值夜班了,而且我为了彻底摈除曾经的往事在同事们心底深处印下的或多或少的阴云,即便不是我的夜班或者节假日班,我也经常来病房加班,帮助那些还没有多少经验的住院医生处理病人,有时候也替忙不过来的当班大夫应应急,同事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病人们挂在嘴上,写在锦旗上,很快,我重新恢复了昔日的荣光和威望,同事们敬重我,科主任看重我,病人们感激我,而我可爱的妻子欣月也很支持我的工作,无论我工作得多晚回家,她都会耐心地在家里等着我,直到服侍我吃饭洗澡后才肯上床睡觉,如果我心疼她让她不要管我自己睡觉去,她就会嘟着嘴唇说,你那么辛苦为病人尽心尽力,我尽心尽力服侍你也是间接为病人服务,你不能剥夺我为广大不幸病人出点力的权力。
每当这时,我感激不能言语,所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把抱过她,痛吻她的香唇,让她幸福得不断呢喃,泪染红衫。
科主任说得没错,事业的顺利让我和好女孩欣月的幸福更是锦上添花,虽然欣月失了工作,我的工资依然微薄,我们的物质生活并不丰裕,但每当欣月听着我告诉她哪个哪个病人怎么怎么到院办写表扬信如何如何吹捧我,她就开心得娇艳似火、笑靥如花,仿佛她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喜讯似的,全然没觉得嚼在嘴里的青菜豆腐如何不够味道。
家和万事兴,半年以后,我全面恢复了状态,回复了自信,业绩不断提升,也终于消除了前尘往事在院领导那里造成的影响,我再次成了外科的中坚,院里的骨干,科主任向院里正式申请任命我为普通外科管医疗的副主任。院里也透露出消息,医务处长和几位院长基本上没有什么异议,只待院办公会上走一下形势,我就能走马上任,开创事业的新征程了。
这半年来,虽然工作格外辛苦,但打开了这样的局面,也算得上春风得意了。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我脸上总是笑意盈盈的,我心底深处其实并没有多么春风扶苏,这半年来虽然事事顺意,但有时候在工作之余站在办公室里,或者在家里站在阳台上,我总是不经意地凝望着远方,心底深处有一种淡淡的伤感和惆怅在缓缓萦绕,我知道自己又在想商诗了,这时一种无法忘却的眷念,它永远地深深地刻在心里,叫你任何时候都不得解脱,我知道这不是商诗所希望的,也不是欣月所希望的,更不是我自己所希望的,但我就是没有办法,越顺意的时候我越会想她,也许我希望我的商诗在和我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以后能够和我一起经历这些顺利的时光吧,哪怕只是在梦里也行,所以我日里想她,夜里就会梦见她。我有时候会有对不起欣月的感觉,但有时候又觉得欣月肯定能够理解我这种情怀,所以我也经常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撕扯得难受。
这样的日子和思绪就这样过了半年后,在我以为我将从此平实无波的时候,我的心境被一次偶然的太平间之旅彻底掀起了一次大的波澜。
自从经历了痛彻心肺的心灵创伤之后,我本来是决定再也不去太平间那能令我魂断情殇的伤心之所的了,可是一次意外却打乱了我全部的心灵部署。
那次事件完全不是我所能掌控的,那天,我在病房值夜班,其实是刚下班那会,我正准备去食堂吃点饭,突然,病房接到太平间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一个死亡患者的家属在太平间祭奠亡者尸体的时候,突发剧烈腹痛,倒在了地上,请外科派医生速去救援。
还能派谁呢,我苦笑一声,放下了手里的饭盆,迅速穿上白大褂,提上急救箱,通知丁兰准备接病人,让急诊部赶紧推平车去太平间,然后飞奔而去。
到了太平间院门口,老张头等一干工作人员已经站在那里迎接我了,老张头看到是我,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我迎入太平间,让我惊诧的是,老张头竟然是将我往西边那第一条尸廊那个方向引,也就是那些美女尸体们曾经安息过的那一排棺材处。我满腹狐疑地跟随老张头来到目的地时,我下意识地几乎要惊跳起来,因为那个家属倒卧的地方,竟然是曾经殓放过商诗和我的躯体的那栋棺材旁边。
我知道自己有点神经质,因为太平间棺材有限,既然我和商诗都已经不需要了,自然也不能强行霸占不给别的尸体用,但即便理性如此安慰自己,但感性就是使我憋闷得心里难受,我真地不希望我的商诗曾经躺过的地方让别的尸体染指。
不过再难受,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不是那些当官的,他们可以随意利用手里的权势为自己的情妇谋取利益,我却连为我的爱人谋取一棺之所的能力也没有,想起来真是心酸啊。
我心里在浮想联翩,实际上手底下毫不含糊,一点也没耽搁对那个痛得昏迷过去的病人的救治,这是个妇人,已经腹涨如鼓了,初一看还会以为是个孕妇呢!
我大致摸了一下,查看了一番,几乎可以断定是急性弥漫性腹膜炎并消化道穿孔。我迅速下达了指令,让急诊部赶过来的推车将病人推往手术室,并电话通知手术室准备一台急诊剖腹探查手术。
然后趁工作人员在抬病人上推车的间隙,我迅速抬眼向棺材里瞄了一眼,触目所见也是一具女尸,容貌看不太清楚,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一具男尸。不过即管如此,我依然还是如鲠在喉,如刺在背,心里很不踏实。
由此及彼,继而我想到了晶晶、罗萍、素素的冰棺,她们的冰棺可也不能让男人的尸体给沾染了啊。
我情急之下,竟然忙里偷闲,在平推车推着病人匆匆往外走的当口,故意掉后一点,然后一把揪住旁边晶晶的冰棺盖子,使劲往外推了一个尺许大的空当,借着太平间白日里还算明亮的光芒,匆匆看了下去,一看之下,我目瞪口呆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