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色纸叠早已被我移除下去，我将那堆红色证书捧了起来，如饥似渴地阅读着每一个字，把玩着每一页纸。第一本是个获奖证书（什么社会贡献奖之类唱高调的），第二本是个资质证书（什么幼师几级之类的），第三本是个荣誉证书（就是那种荣誉博士荣誉所长荣誉市民之类戴高帽的）、第四本是个学历证书（假文凭）、第五本又是个获奖证书，随着那撂证书厚度的减少，我的心逐渐开始下沉。直翻到第十本封皮上写着个荣誉证书，而下边只剩最后一本的时候，我的心又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我沉静了好久的手又控制不住地微微颤了起来，实在不愿再受煎熬了，我暗地一咬牙，一把揭开那本荣誉证书，我有意识地先往后看避免过早失望，所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后两个字“婚证”，我的心再砰嗵一下几乎就跳出嗓子眼了，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瞥了一眼第一个字，结果我呆愣半天回不过神来，一个“结”字快速划过我的眼幕，我一瞬间还没有领悟到出现一本结婚证对我来说到底比出现一本离婚证要坏多少，因此我只是发怔。

直到方市长再次好奇地探头过来审视我有什么发现，我才晃晃悠悠恢复点神识，我在想，莫非是方露和潘天高的结婚证，因为她就是靠这个赢了和商诗的官司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和任帝厚领的结婚证。但不管是和谁的结婚证，我已经清楚地认识到我的离婚证梦想估计就此泡汤了。

我心里的失望之情一点一点浓郁起来然后瞬间溢满了心胸，突然感觉心脏里流动的全是苦涩。我望着那本结婚证，心里涌上了无限恨意，我咬牙将它拾了起来，翻开来看，果然是任帝厚和方露的结婚证，这一对狗男女面上带着刻意的笑容，那对因为利益而结合的躯体虽然相拥相偎却散发着沟壕的腐臭味。

方市长看我死死地盯着方露和任帝厚的结婚照目不转睛，不由大讶道：“小李，难道这上边有什么名堂吗？”

我当时完成是下意识地出于口头报复的快感而脱口说出的刻薄话，我说：“孽缘自然导致孽胎！也许这就是根源所在！”

我当时从来没想过这信口开河的话竟然稀里糊涂蕴含天机。

方市长听了我这样尖酸的话，明显眉头大皱，冷冷淡淡道：“小李，你是一个科研工作者，应该有专业精神，希望你要时刻记得这一点！”

我说过这话后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城府了，这样的话怎能在人家里随便乱说呢，但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我想了想，只好苦笑一下辩解道：“方市长，难道你忘了你跟我说的非物质形态这个概念了么，如果两人的缘分未到，硬碰撞在一起，就可能会产生一些所谓的非物质形态！”

方市长愣了愣道：“可是凭什么就说小露和小任的缘分未到呢？再说，那也不能叫孽缘吧！”

我连忙致歉道：“方市长，抱歉，我是为了让您明白这层意思而着意使用这个词加以强调，可能用词不当，还请谅解！”

方市长面色缓和了一点，点点头道：“好啦，以后说话还是得稍微斟酌一下，另外，你提的这一点倒也可以作为一个补充思路，但我也说过，你主要的研究思路还应该是在科学研究，这个只能作为一个相辅相成的手段，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小李！”

我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方市长恢复了淡定，抬手看了看时间问：“小李，你还需要多长时间？”

剩下也没有多少地方可查了，我本来不想再找了，但考虑到做事情不能如此过河拆桥，自己不需要了就不去照顾他人的感受，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善始善终，所以我装作很庄重的样子看了一下余下的几个地点琢磨着道：“嗯，唔，大概还需十来分钟吧！”

结果我又进行了十来分钟的无聊运动，终于结束了这场物质形态领域的搜查工作。

再次来到客厅时，方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她形容紧张，根本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知她心情有多复杂，她歪头望着我们向她走去，眼里有着一闪一闪的期待。

接下来，我还需要向她进行一下非物质形态领域的社会调查，然后我今天的科研调查工作就可以结束了。

我在方露对侧的沙发上坐定，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悠悠地望着方露，方露拎起几上的茶壶想要给我倒茶，才发现茶壶已空，掉头张嘴想要吩咐什么，嘴张了张，吐出个“吴”字，突然意识到那个叫吴姐的仆妇已经不在屋里了，就苦笑了一下，自己起身往厨房方向续水去了。

我没有跟她客套，一方面是我偏偏就要让这个一向养尊处优的恶女人因为有求于我而不得不降尊纡贵来曲意逢迎，另一方面也是我还没有想好如何才能言简意赅直接抵触方露的内心。坦白说，我就是想知道方露做了那件伤天害理、灭绝天良的事之后她究竟有着怎样的心境，说进行社会调查通过了解方露的生活社会史来发现一些神神叨叨的因素，也真地只有鬼才相信了！

方露回来后给我倒上水，我说了声“谢谢！”

然后方露坐回沙发，又如泥塑木雕般凝固，只有眼神里闪着复杂的光。

方市长也从洗手间出来了，他坐在方露的旁边，正声道：“小露，李医生再问些你的社会生活方面的经历，可能有助他理清思路，总之，越详尽越客观越好，李医生现在是爸的好部下，很多话你也无需顾虑！”

由于这方露的病只有我能治得好，我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占尽主动，我想了解方露对过去那件事到底有着什么心态，我还害怕她会有顾虑然后给我打马虎眼呢，哪想到方市长首先就给她打了预防针，那意思等于明告她为了解除那种可怕的疾苦什么私密都不要有了。

方露倒没有过多的犹豫，坦然地点点头，似乎她的内心从来都是坦坦荡荡，根本就无需顾虑什么。

我刚才脑子转了好几转了，决定还是干脆利落直入主题，不想绕来绕去地双方都累。

我略略整理了一下语言，缓缓道：“任太太，由于我的课题需要从自然物质科学和社会人文科学两个角度结合起来进行探索，因此我要对你的社会人文心理环境进行一下探秘，使用的语言可能会比较直接而尖刻，还请你理解！”

方露略带疑惑地看我一眼，沉静地点点头道：“李医生，你放心，尽管问吧，我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