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没都学会。”
大街上传来吵杂的声音,吴梅丫唰的一下从砖头垒砌的小凳子上站了起来,两条大辫子甩来甩去,脸更红了,扭头就要往外走。
“满屯,满屯,我带人给你过生日来了!”赵保国带着一帮人进来了,进门瞅见吴梅丫,略微的有些惊讶,一瞅见小桌上那碗还没吃完的面条,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笑呵呵的说道:“得,不光是我这个哥哥,梅丫妹子也惦记着呢,梅丫,你别客气了,坐下坐下,我们弄了几个好吃的…...”
“不了,我回去还干活儿呢。”吴梅丫小声的嘟哝了一句,侧着身子从几个人旁边儿走出去了。
和赵保国一起来的少男少女红卫兵战士们,都有些疑惑的看着吴梅丫走了出去。刘满屯有些尴尬的起身说道:“保国哥,壮壮,天来,宋晓梅……你们好,我这儿,这家里就我一人儿,又乱又脏的,你们这是,这是干啥。”
“瞧你说的,咱们是革命战友嘛。”
“对对,我们听说了你的事儿,和你一起并肩作战来了。”
一帮人嘻嘻哈哈的走进了里屋,各找地方坐下,炕沿儿、小凳子,砖头块儿,板凳上,就都坐满了人,小屋子里挤满了。
赵保国坐在刘满屯跟前儿,小声的说道:“梅丫刚才咋了?看着有点儿不对劲儿啊?”
“没有吧?没什么啊!”刘满屯有些心虚的说道。
“哦,那就好,哎对了,今儿个可是有酒,那,齐朝,把你揣在怀里的酒拿出来吧。”赵保国没有再多想,扭头招呼齐朝掏酒。来的几个人纷纷都去怀里摸索着,有的掏出了烟,有的掏出了酒……
在那个年代里,十五六岁的红卫兵小战士们,很少有这样腐败的时候,而且平日里,都视浪费为可耻,争先恐后的要在各个方面做红旗手,做表率,节省俭约,更是人人提倡的事情。但是赵保国认为很有必要为刘满屯过一次生日,他对革命战友们讲:刘满屯很不容易,从小没了爹娘和亲人,本来就够苦的了,结果还被迷信思想祸害,村里风言风语的传着他如何的不好,导致了刘满屯同志思想上有了问题,自卑,且担心别人受到伤害,在这个时候,我们身为刘满屯最亲爱的革命战友,很有必要帮助他,用实际行动来支持他。
革命战友们纷纷响应,热烈的表示这是一项必须要坚决执行下去的任务。所以他们都来了,包括年轻的姑娘们,也拿出了极其真诚热切的革命友情。若非年龄太小的原因,指不定还会有某位姑娘愿意以身相许,为革命事业奉献全部……
当然,确实有这么一位,心里已经有了如此的想法。只是不能够光明正大的表白出她内心的爱意而已。这个姑娘,就是辛庄乡中学女红卫兵战士们的领袖人物宋晓梅。在乡中学互相串联的时候,宋晓梅就知道了刘满屯这个人物,起初只是对于刘满屯积极的革命热情所吸引,后来渐渐的和花乡中学的学生们联系的多了,渐渐的也听说了许多有关刘满屯的身世等问题。她被刘满屯以往的生活经历打动了,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贫农,根正苗红,绝对的彻底的无产阶级,无产到了连亲人都死的差不多了的地步……还真是彻底到底了,嗯,当然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无产的也够彻底,问题是他们有如同刘满屯那么诡异的人生经历么?他们曾经在儿时的时候,被村里人所鄙夷,被许多许多的人视为异物过么?
而且,刘满屯曾经作为红卫兵代表,去过北京,见过毛主席(赵保国吹牛说的,刘满屯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也就点头默认了),参观学习过伟大首都革命群众的*……虽然说赵保国是第一代表,但是他为人太光明磊落太侠肝义胆了,一点儿神秘感都没有。再看看刘满屯,低调,不太爱显摆吹嘘,又不喜欢欺负人,不拿派头和架子,而且,而且长的也好看……
同情心、好奇心、仰慕……让宋晓梅的心里,对刘满屯产生了一股在别人身上根本没有的好感,我们可以说这是青春期内心的躁动,换做如今算是早期对异性的一种暗恋;也可以说是女性天生的母性对于刘满屯的爱怜……不管怎么说把,反正她对刘满屯很有好感。
或许最重要的就是,刘满屯人长的不赖,白白净净,略显瘦削,看起来却很结实;虽然从小营养不良,再说年龄还没有到完全发育的时候,个子还不算高。可在同龄人之间,尤其是男孩子中间,他的个头,不算矮。
花生、煮鸡蛋、罐头、酒,很奢侈很丰盛的一桌东西,是大家积攒的钱买到的,当然大部分收入,是抄家和一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贿赂的。
赵保国、宋晓梅、鲁壮壮……十多个人,很热情的一帮朋友,嗯那时候称作是革命战友。
刘满屯很是感动,打心眼儿里高兴,眼泪儿都快流出来了。他似乎忘掉了今天这个日子,也许会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险事件,又或者,他还没有感觉到危机的到来,因此觉得暂时还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所以刘满屯在以赵保国为首的革命战友们的欢声笑语中,终于露出了多日来真切的笑容。即便是前两天晚上刘满屯窜到大队部的马棚里揍苗树堂的时候,他也没这么高兴过。
剥着花生,吃着鸡蛋和罐头,革命战友们对着酒瓶子小口小口抿酒,年轻的他们侃侃而谈,革命激情燃烧着,欢乐着……刘满屯因为心情的缘故,多喝了些酒,眼角早已湿润了,他站起来笑着,摆着手走到外间,抹掉因为控制不住流出眼眶的泪水,不希望让朋友们看到他哭了。男子汉流泪,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儿。
抹干了眼泪儿,刘满屯扭头看向屋子里,朋友们在屋子里依然是欢声笑语,不时的有人扭头冲刘满屯招呼着。
刘满屯皱了皱眉头,他刚才觉得心脏异常的抖动了一下,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来了么?刘满屯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蓝天白云,秋日高悬,有些刺眼。刘满屯扭头对屋子里的人说道:“你们聊,我得出去一会儿。”
不等屋子里的人反应过来,刘满屯已经快步的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很疑惑的看着刘满屯消失在门口,扭过头来,面面相觑,刘满屯怎么了?接下来,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了一丝恼怒和不满,这算是什么意思?大家可都是来帮助你刘满屯的,你这突然就撂下一句话出去了……什么态度?
赵保国从刘满屯刚才临走之前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的不安和担忧,他顿时想到刘满屯一定是又感觉到危险了,所以才不希望和这些人在一块儿。赵保国想要追出去,可屋子里还有这么一帮人呢,都是跟自己一块儿来的,刘满屯走了,自己再走的话,那实在是说不过去了。所以赵保国只能替刘满屯解释一番,便岔开话题和朋友们聊起了有关伟大的无产阶级*接下来该如何开展下去的话题了。
没过一会儿,宋晓梅找了个羞于出口的借口,出去了。她在街上四处找了一圈儿,然后隐约的看到了北面河堤上,有个人影正在往北地里走去。
那不就是刘满屯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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