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北漠羌笛声和着瑟瑟秋风抚过大地,掠过壁界,吹入东土大唐,随着烬河之水浩浩汤汤,一路南下,掀起大量白雾,覆盖大泽乡……日上三竿,一则快马加急的皇榜,令生活平静的大泽乡瞬间陷入沸腾之中。“皇榜,出来啦!”“皇榜,出来啦,大家快来看皇榜啊!”大泽乡,是大唐国,南部一片水泽上的乡镇,范围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也不知是谁高呼了那么一声。顿时本就农闲的农家们,纷纷丢下手中的农活,蜂拥着朝着村门口挤去。生活在大泽乡的农户,绝大多数的大人,这一辈子的期盼,就是家里能出一个读书人,高中状元,然后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我是小书生,苦逼又无奈,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皇榜年年有,就是没有我!”某个农家,一个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穿着粗陋素衣,斜躺在一个长板凳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籍,背靠着农舍大门,嘴中絮絮叨叨。一群巴掌大小的小鸡仔,在一只小奶狗的追逐下,满园扑腾,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永烬,永烬,皇榜出来了耶!”邻里,一个虎头虎脑、身材魁梧的少年探出头,对着庭院中少年喊道。“关我何事?”李永烬翻了个白眼,不为所动道。虎头少年,似早已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并未在意李永烬的语气。他也在读书,也在考试,但结果跟李永烬一样,年年落榜。“永烬,你说这皇榜是不是跟我们犯冲啊。无论咱们考多少次,就失败多少次,一次皇榜都没上过……你说会不会是咱们两家的老祖靖王在三百年前李唐皇室是弃子啊,所以打上了永不录用的标签?”李永烬再次白了虎头少年一眼,道:“李永河,你一天别在那瞎想。不能上榜,我觉得吧,或许是咱们两个不是那一块料。”“……”“永烬,你为啥读书啊?”李永烬沉吟了一下,似在认真思索,道:“或许,世界这么大,我想看一看吧……”“咱们这个村,穷乡僻壤,虽是皇室血脉,却只能偏安一隅。祖训有言,若不能高中状元,永不可踏入皇城……我读书就是想去看一下皇城,看看皇城长什么样子。等有朝一日,我去了皇城……哈哈,一定要弄一个王爷当当!”李永河摸着脑袋哈哈笑道。“小兔崽子,就你那熊样,还想当王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你不害臊,我都替你臊得慌。”一声呵斥,蓦的从虎头少年身后响起。少年听到这个声音,脖子本能一缩,脸上露出惧怕之情。李永烬坐直身躯侧身望去,一群人走了过来。那说话的是李永河父亲!而他父亲母亲也在人群中,从他们脸上的神情来看,李永烬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又落榜了。“爹,娘!”李永烬轻声呼唤了一句。李永烬的父亲叫李长河,皮肤黝黑,因干了一辈子的农活,明明四十出头的年龄,看起来却像六十岁的年纪。母亲叫做赵慧,是大泽乡罕姓之人,两人因青梅竹马而走在一起,组成家庭。李长河看了李永烬一眼,深深的叹息一声,然后一声不吭的朝着屋内走去。“娘,我……”李永烬张口欲言。赵慧拍了拍李永烬肩膀,微笑道:“没事,烬儿咱有的是时间,明年再来,你爹啊,就那脾气……”“娘先去做饭了!”赵慧安慰了一声,随后也朝着屋内走去。“永烬哥哥,别灰心哟,下次努力,等你中了状元,我就让阿爹向姨娘提亲,长大嫁给你!!”就在李永烬愣神间,院外跑来一个丫头片子,十三四岁,但却亭亭玉立,面容姣好。尽管穿着一身素衣,但却难以掩盖那与生俱来的气质,她微微一笑,两个小酒窝特别迷人。看到小丫头,李永烬眼中的失落尽去,他宠溺的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小丫头很是不满,一个闪身躲避开来,噘着嘴道:“永烬哥哥是坏蛋,又摸别人脑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哼!”说着红着脸跑走了。望着赵小雅离开背影,李永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夜晚,如期而至。餐桌上,烛光摇曳,泛黄的光辉映照在李长河脸上。李永烬没有吭声,安静的吃饭。赵慧在一旁一边给自己儿子夹菜,一边嗔怪说着李长河。“儿子没考好,你也不能怪他啊,他已经很努力了,咱们大泽乡的书他都背完了,我听说隔壁乡镇,地主家的傻儿子都中秀才了。而反观我们大泽乡,李氏家族,那么多子弟,都在读书,但是这一百多年下来,也就一个人中过榜。而且,最后那人还死在了京城…………我觉得吧,这没有中榜,未必是坏事,祖上遗留下来的问题!”赵慧道。李永烬诧异看向自己母亲,这些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祖上?难道,真被永河瞎猫碰上死耗子,说中了?他看向自己父亲。李长河沉默。良久,他抬起头,看向李永烬,目中一片深邃。“永烬。”“恩?”“你想出大泽乡吗?”“出大泽乡?”李永烬恍然,不明白李长河说这句话的意思。“你只需要回答我,想还是不想?”李长河严肃道。“天若圆,地若方,如无边,仿无际……”李永烬喃喃自语,脑海中幻想着书卷里的世界。那是一个比大泽乡,更大,更广,更宽的天地!祖训有言,非中状元,后辈子孙,不得离开大泽乡……否则危矣!百年来,大泽乡的年轻人都被束缚在这里,永远不可离开,大泽乡仿佛牢笼,祖训就是这牢笼的锁,不知道封锁了多少大泽乡年轻男儿的抱负。李长河,就是这群人之一!他爷爷是一个平凡人,他父亲是一个平凡人,他也是一个平凡人……纵有雄心壮志,但在大泽乡这个地方,根本无法实现抱负。就如赵慧所言,隔壁镇的傻子都中秀才了,他们村这数百年也就一人中榜秀才,而这一人还死在了外面……他不甘心!大泽乡,靖王后代子孙凭什么!这种反抗不合理祖训的思潮越来越浓!那是绝望下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