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日，无雨，微凉。独孤意命人点清东西只带着飞燕去见了老夫人。李家的老夫人已经年迈，耳朵不太灵便，记忆也差了，见着她的时候若没有身边的人提醒根本认不得这是她哪个孙媳妇。“祖母近来可好？”“年纪大了还谈什么好不好，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老夫人只是摇头，并不将这些话真的听进去。“前几天的雨前茶您还喜欢吗？”老夫人身边的妇人笑道“老夫人已经多年没有喝过这样好时节的茶了，这几日总不离口呢!”“那就好，什么时候喝完了再和我说，这些东西倒不难找。”独孤意道。按理说老夫人这样年纪正是应该克制口腹之欲的时候，谁知竟让她打听到老夫人别的都可，独独钟爱雨前茶，偏这地方雨水多，竟不得好的。往年老爷子还在的时候自然有办法寻上几两，如今几个儿子虽然看着还算过得去，却再没有能力替老母采买这些东西。“你倒是个乖觉的。”老夫人笑着说了一句，别的竟也不论。见老夫人心情不错，独孤意试探道“听说这边喜欢听戏，不知道都是哪些戏？我出阁前也喜欢这些热闹，来了这里总想着好好热闹一番，却不知怎样才合适？”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了然道“这边人都喜欢听戏，只是未必人人都愿意费这个功夫。”“这种事情未必就费多少功夫。”独孤意心里一松，笑道“不知老夫人喜欢什么戏？我好寻个唱得好的班子。”“这倒并不很挑，随便哪一家都有绝技，只要过得去也就罢了。”说着叹了口气“现如今这些戏班子真是越发不如从前了。”独孤意心念一动，笑道“我已来了一段时间，想着也学人家开几桌席面结交些人面，不过我小人家不懂事，不知能不能请这位姑姑教一教我手下的人？”想她王氏做了半辈子下人，什么称呼没听过，唯独没听过人这样好声好气的叫她做“姑姑。”登时便有些脸红，推却道“老身不故事个下人罢了，如何当得起公主这样称呼。”“你要想用便借你两日也无妨，只是我身边也离不了她，每日只放她一个时辰。”老夫人笑道。三两句话间两人便悄悄的合了彼此的心意，出了门飞燕才说“这位老夫人瞧这是比夫人更体面些。”独孤意道“毕竟是伯府里出来的，就算是个不受关注的五小姐也比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乡绅家的小姐要好得多。”“那我们真的要办宴席吗？”飞燕问，那个什么李余整天无所事事，根本找不见人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也谁成亲了。“别管他了，他这样才好呢。”不然真钥匙环日日相见未必不会让人更觉得麻烦。转眼就是茶会，城中有头脸的人家都得了帖子，浩浩荡荡的来了十几户人家，将厅里挤得什么也瞧不见。得了王氏的教导后飞燕比从前更稳重些，不必开口就叫人不敢小看。今日备下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好，说不得要动用独孤意的私库，幸而来时预备得齐全，不然只怕要不了几次就要捉襟见肘。飞燕附在她耳边道“东府那边人来得齐全，只是人都围着二少夫人，白白衬得大少夫人像个木头。”“听说她原本家里就礼佛，大概就是这么个性子吧。”“早就听说公主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独孤意招呼众人坐下，笑道“不过是外头胡乱传的虚词，哪里就能当真，我看着诸位才知道什么叫人比花娇，色色不同呢!”一番话众人都觉得十分受用，很快便衣服宾主尽欢的氛围。正在这是二少夫人孙氏忽然道“这样好的天气公主怎么不出门游玩？我们这里可比别处更有野趣。”很快众人便热切的议论起接下来这两个月如何游玩，说笑间有意无意的将独孤意隔绝开来，她竟也不恼，含笑坐在那里听她们谈笑。孙氏本就是为了试探她的底线才说的这一番话，见她只是笑，心里便有些得意。“要我说这入乡随俗还是有些道理的，不然岂不是霸道？”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只是笑，却无人敢附和。大少夫人却在这时看向孙氏。“听说你刚在五里亭置了宅子？”“大嫂这是在说什么？我只是帮着娘家兄弟看一看怎么就成我的宅子了？”孙氏反驳道。正当独孤意以为大少夫人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时她却点了点头不说话了。孙氏脸色变了几变，咳了几声说“看样子是大嫂误会了，我可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大少夫人应了一声“那就好。”越是这样就让人越是觉得难以辩驳，是以孙氏只能咬牙吃下这个哑巴亏。这一手才真叫独孤意开了眼界，介于说和不说之间，越是激动的辩解越是显得心虚，可要是什么也不说又像是默认，竟然让人没办法拆招。看样子这个大少夫人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绵软无用。“听说这边的戏班子很好，不知道诸位平素都听什么？”独孤意笑问。“惯常是听福喜班，他家的戏多，随叫随到，价钱也公道。要是出门去听自然是双燕班，那唱的才叫一绝，只不过他家不好请，非得提前十天半个月才能定好。”独孤意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我听说南曲班子的戏是最好的，怎么不见人家提？”“南曲班子固然是绝好的戏班子，可人家不唱堂会，就是戏楼里的戏也要提前买，不然根本看不上，日子久了自然大家都不提。”孙氏说完笑道“你才来，不知道这些内情也是应该的，住的久了自然慢慢的就知道了。”飞燕从外头进来凑在她耳边说了两句，独孤意立即起身迎出去，众人正不解，忽然看见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孙氏正诧异不解，忽然听见老夫人笑道“你同我说来了一个绝好的班子，如今人却在哪里？”“老夫人这边来，我命人已经在水边扮上了，咱们过去一坐下即刻就能开场。”独孤意笑着挽住老夫人的手，又命人打了伞跟在身边，慢慢的朝后头的水榭而去。等众人转过月洞门，竟然看见南曲班子的旗子在风中招摇，一时便有些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