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市客运中心外，一辆黑色比亚迪停在路旁，司机打开车窗点了支烟，往后视镜看一眼。后排两名乘客好似都已经沉沉睡去，其中一个是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司机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了一瞬便滑了过去，将更多注意力放在男人身边的年轻女孩身上。女孩同样戴着帽子，不过却是带绒球的线织包头帽，上身一件长款卫衣，脚踩高跟鞋，衬托的那双光溜溜的大腿愈显修长，充满诱惑。“咳！师傅，到地方了。”猛嘬一口香烟，司机的目光在女孩大腿上狠狠剜了一眼，拔高音调提醒一声。最先睁开眼的是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男人睁开眼先是冲司机露出个和善的笑容，然后才拍了拍身边戴包头帽的年轻女孩，轻声叫道：“璐璐，醒醒，该出发了。”女孩睡得明显更沉几分，直到男人又推搡她几次，方才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用两手手背揉了揉惺忪睡眼，隔着车窗看向外边：“这么快就到了啊？”男人笑笑，伸手去揉女孩的脑袋，被起床气满满的女孩不耐烦甩开：“别闹！”讪讪缩回手，男人转头询问司机：“师傅，多少钱？”“给一百八就行，微信还是支付宝？”司机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又笑着多问了一句，“带闺女出门啊？”男人伸手入怀的动作略一停顿，继而掏出钱包低头数出两张百元大钞递上去：“嗯，说要去海南转一圈，一个人出去我当老子的也不放心，跟她一路。”接过两百块纸币，司机一边回头翻着小抽屉，一边笑着调侃道：“你老哥太封建了，你以为还是我们那个年代？人家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人出国旅游都不稀奇，当家长只管把钱给够就行了，少操心！”男人嘿嘿一乐，嘴里应付几句，收起司机找给自己的二十块钱，把帽檐往下按了按，招呼身边的女孩：“下车。”在没赶上节气的日子里，早上十点左右的邙山客运中心人流并不算多。两人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四下环顾一圈，男人便带着女孩往路边一家早点铺子走去。早点铺子挂着一副红底白字的招牌，上面写着邙山小馆四个字，不过说是馆子，其实真正的室内空间就只有一个用来点餐取餐的小窗口，用餐区则是在窗口前一大片摆放着桌椅板凳的空地上。到了早点铺子前，两人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下，男人跑去窗口前要了两份早餐，一手托着一个托盘回到原处，先给女孩递上一份，然后稍稍抬了抬鸭舌帽帽檐，就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迅速解决了面前的豆腐脑油条，又扯了几张劣质的餐巾纸擦擦嘴角，冲慢条斯理进食的女孩说道：“我去找车，你吃完就在这等我。”女孩掏出手机放在桌上，点开一个短视频软件，头也不抬不耐烦道：“去吧去吧。”男人有些无奈地笑笑，拍了下她的脑袋，转身小跑着奔客运中心外围而去。“你要死啊！”头戴包头帽的年轻女孩站起身来骂了一句，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背影融入过往人群中，嘟囔着重新坐下，往嘴里喂了一口豆腐脑，开始聚精会神看着手机屏幕里各类段子，脸上的不满逐渐消散，冲着屏幕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你老大是被我开车撞死的。”祝三愿隔着长桌，笑着对长桌对面的陈一诺说了一句，从烟盒里抽支烟出来衔在嘴里，点燃后连烟带火一并推到对面，“交通意外。”陈一诺伸手拿起烟盒，点燃一支后深深地吸了一口，仰面吐出一团烟雾：“人都死了，还来找我干嘛？”祝三愿回头看了眼窗口，窗外陈亮正揽着一名管教的肩膀，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时而发出阵阵哄笑声。“找你打听一件东西的下落。”祝三愿收回目光，左右看了一圈，在空旷的探监室里并没有发现烟灰缸，便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纸巾，抽了几张铺在桌上，“认不认识一个叫秦文的家伙？”陈一诺撇撇嘴，将烟灰随意弹在地上，活动着脖子开口道：“没听过。”祝三愿皱眉点点头，却并不见气馁，在纸巾上按灭了烟头，然后掏出手机打开相册，起身走到长桌对面把手机摆在陈一诺面前，笑眯眯说道：“不要回答的这么肯定嘛，看仔细点，就是这个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一张秦文最新的证件照。陈一诺借着抽烟的间隙，低头随意瞥了眼屏幕上的照片，眼神一凝，又仔细看了看照片后骂道：“狗日的原来叫秦文，老子出去整死他！”“这么说是认识？”祝三愿挑了下眉毛。陈一诺抬头看向祝三愿，一口浓浓的烟雾直接喷在他的脸上，似笑非笑道：“喂！看你的样子就是有钱人，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徐震跟我说，你有个妹妹叫陈一言，用她做文章你什么都肯说。”祝三愿眨了眨被烟熏到的眼睛，直视脸色沉下来的陈一诺，笑着安慰道，“不过你放心，我怎么会去欺负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呢？”陈一诺脸色变了几变，认命似的往椅子上一瘫，仰面冲祝三愿说道：“上个月就是帮这个王八蛋送东西，害的我被警察抓，顺藤摸瓜挖出来我以前的几件事，判了三年。”祝三愿抿起嘴唇：“送什么？”陈一诺扔掉燃尽的香烟，又抓起烟盒取出一根点燃，深吸一口：“一个杯子，狄震寰花了两百万还有几包毒品跟他换的。操！这么值钱肯定是从邙山挖出来的古董。”祝三愿没有理会陈一诺语气中的不忿，抓起桌上的手机，划动照片找出父母墓穴里那枚合卺杯的照片，递到陈一诺面前：“是不是这个杯子？”陈一诺看了一眼，点点头：“长得差不多，又是玉又是铜的，听说叫什么合丞杯”“不是合丞，是合卺。”祝三愿纠正了一下，收起手机，抓起桌上的zippo打火机，迈步往探监室外走去，嘴里说道，“谢啦！在里面好好改造，多读点书，等你出来要是我还没死，可能能帮你安排个正经工作。”“嘁！”陈一诺不屑的扬了下手，看了眼随着祝三愿离开后，从外面走进来的管教，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将桌上还剩多半包的香烟揣进口袋。见祝三愿从探监室里走出来，陈亮之前和管教嬉笑的神色立刻收敛起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祝三愿面带思索之色，一直到走出第二监狱的大门，都始终未发一言。“老板，我去开车。”跟在祝三愿身后的陈亮问了一句，得到他的回应后，快步走向马路对面的那辆黑色奥迪。祝三愿站在原地又想了想，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手指在苏鹤卿这个名字上犹豫一下，还是拨通了号码。“祝老板，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手机那头，传来苏鹤卿稍显慵懒的声音。祝三愿声音中带着笑意：“不会还没起床吧？”“是啊，你等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手机听筒，苏鹤卿的声音迟迟没有继续响起。祝三愿握住手机，看着陈亮穿过马路，上车将奥迪开到自己面前。“不好意思，我习惯裸睡，刚才在穿内衣。”苏鹤卿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在道歉，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歉意，反倒有点挑逗的意味，“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祝三愿摇头笑笑，这就是他不愿意和这个女人打交道的原因。“你上次说知道谁刨了我父母的坟墓，是不是真的？”苏鹤卿轻笑一声：“当然是假的，我哪儿有那么神通广大。”“我猜也是。”祝三愿揉了下鼻子，笑意盎然，“不过我的确查到是谁刨了我父母的坟墓，所以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手机那头苏鹤卿的呼吸放缓几分，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片刻后再次开口：“我如果帮你把人找出来，你是不是就欠我两个人情了？”“我要的是我父母墓里的东西。”祝三愿说了一句，又补充道，“第二监狱有你男人以前的手下跟我说，他告诉我有人用我父母墓里的东西，从你男人那儿换了两百万和几包毒品，你男人死了以后他的财产都在你手里，能聊吗？”“如果真是这样，聊不了。”苏鹤卿沉默了少许时间，给出答复。祝三愿面带微笑，换了只手握住手机，静候苏鹤卿下文。“法院判决书没下来的时候，狄震宇就让手下洗劫了狄震寰名下好几处豪宅，其中有一间就是狄震寰生前专门存放古玩的地方。”祝三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这招叫祸水东引？借我的手帮你搞定狄震宇？”“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手机那头，苏鹤卿笑得格外开心，“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你不信都没办法。”听着听筒里苏鹤卿的笑声，祝三愿用手背擂了下额头，试探问道：“人情？”苏鹤卿想都不想便开口回答：“这是你跟他之间的事，跟我没关系，当然不能算。”祝三愿点了下头，半开玩笑道：“那你最好快点想，不然如果我被狄震宇弄死，这个人情就算作废了。”说完这句话，祝三愿不再去听苏鹤卿又说了什么，直接按下挂断键。“老板，去哪？”陈亮等祝三愿收起手机后，这才按下车窗探出头问道。祝三愿手掌贴着裤缝，手指毫无规律的叩动几下，抬起脸仰面吐了口气。“亮哥，上次请你们杀狄震寰的中间人是谁？麻烦帮我约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