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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医院
为了不引起围观，沈梦寒在病历本上填写个人资料的时候，果断没用真实姓名，她歪着头想了想，脑子里忽然无预警的闪现凌慕渊的某句话：‘帮你改户口簿上性别的时候，我本想帮你改个名字，叫如梦或者初梦，以后再也不叫梦寒了……’
心口又有些刺痛起来，她深吸着气驱散这种不适感，一笔一划的在病历本上写出三个字，沈如梦。
这个名字她还挺喜欢的，她这小半辈子活得可不就像是一场梦么。
快下午五点半了，这个时间段排队看病的人少了，她前面就两个人排着队，赶上要下班了，医生看病也迅速，不到十分钟就轮到她了。
进医生看诊室也就简单的问了下她的情况，给她开了一大堆缴费单据，跟今天早上在凌氏私立医院一样的程序，验尿验白带验血，查B超，一番折腾完，把各项检查结果拿去给医生看。
医生赶着下班吧，随意翻看了一下检查结果，说道：“心率正常，也没有妇科炎症，你如果考虑清楚了不要这孩子的话，明天上午可以安排你手术。”
“好，那就明天上午吧。”沈梦寒一直在极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因为总是会去想着肚子里的情况，只要一想心口就会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她扭头看了眼窗外暗下来的天空，问道：“医生，你可以安排我今晚就住院吗？我的家挺远的，没地方可去。”
“提前安排你住院倒是没问题，不过你明天手术的时候一定要有个家属陪同才行，不然我就算帮你预约上了，人流室那里也会把你挡下来，需要家属签个字了才能放你进去。”
沈梦寒垂眸想了想：“好。”
这倒不是难事，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充当家属，给点钱就能解决的事儿。
她办理好住院手续，外面天已经黑透了，由于一整天没怎么进食，又吐得厉害，躺在病床上她只感到头晕眼花，浑身冒冷汗，半点劲儿都提不上来了，还没开始手术身体就已经透支了，这可不行。
她摁了服务铃叫来护士，要了两瓶营养液挂上。
这一夜睡的实在太累，她一直在做噩梦，梦里有个浑身是血的小婴儿看着她哭，伸着两只血淋淋的小手要她抱抱，她心都疼碎了，拼命的跑，可她怎么都摆脱不了这个血婴儿，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对不起，你乖乖的，不要跟着我了，你快走吧，我不要你了。’
血婴儿哭着喊了声‘妈妈’，她猛地睁开双眼，弹坐起来，还没从梦里挣脱出来，一脑门儿的冷汗，眼泪决了堤的往外冒，她双手紧紧的捂着肚子，在病床上卷缩成了一团，恍恍惚惚的不停的道着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病房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忽然响起值班护士担忧的询问声：“你这是怎么了？肚子很不舒服吗？”
她这才猛然从梦魇中清醒过来，看了看窗外，天还没亮，又扭头看着走进来的护士，她慌乱的擦去脸上的冷汗和泪痕，摇了摇头：“没事，做噩梦了。”
护士见怪不怪的神色，叹了口气：“舍不得流掉就生下来嘛，前几天我们院就遇上一个，她做的是药流，吃药之前明明就很舍不得孩子，像你一样哭的两只眼睛都肿了，后来住院吃了两天药了，第三天她忽然后悔了，跪在地上死活要医生救救她的孩子，那还怎么救啊？吃第一天药胎儿就死了。”
‘胎儿就死了’几个字让沈梦寒猛地打了个寒颤，手不自觉的又捂住了肚子，这才住一个晚上院，还没开始动手术，她就快要麻痹不了自己了，有些东西她拼命的不去想，清醒的时候她可以很理智的控制着自己，可睡着了梦里却不肯放过她。
护士把她脸上的惶恐不安和用手护着肚子的动作全看在眼里，好心的劝解道：“我看你多半也是要后悔的，到时候推进手术室了，不要医生做了一半手术你就后悔了，这种例子可不少，胎盘都脱落了，哭着喊着说不做了，后来男朋友还来大闹医院，我看你是自己一个人来住院的，你最好是跟家里人商量好。”
‘胎盘都脱落了’这几个字再次重重的撞击在她的神经上，脑子里顿时浮现出梦里面那个浑身血淋淋的婴儿来，是个小男孩，那么小的手和脚丫，他很疼很虚弱无助，他看着她哭，叫她妈妈……
想到这里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间病房里，被子一掀，就像病床上有病毒似的，弹跳下床，慌乱的穿上鞋。
护士被她的举动吓一跳，询问道：“你这是要干嘛？不想做了吗？”
“我出去吃点早餐，我需要考虑一下。”她鞋都没登上，穿反了都不自知，拔腿就往病房外走。
“喂~”护士都来不及提醒她，现在才凌晨四点多，还没有卖早餐的，可是人已经落荒而逃了，那慌慌张张的样子，绝对是落荒而逃。
沈梦寒一口气冲下了楼才想起来现在天还没亮。
一楼长长的走廊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隐隐听见各种仪器的滴滴响，原来医院的夜晚这么可怕，她快速的朝着外面走，一直走出了医院的大门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一屁股瘫坐在了大门口的台阶上。
她捧着脑袋不停的麻痹自己，这个孩子要不得，从小的遭遇她深知自己不是个身心健康的人，就算这孩子生下来不会变成她这样的人，也会像凌慕渊说的，也许会像他那样的‘怪物’，一辈子尝不出个酸甜苦辣咸，这么大个缺陷得有多无助？所以就凭这一点，这个孩子就不能要。
她深吸着气，心底一遍遍的问自己，凌慕渊对我造成的伤害，我是真的不在乎？真的放下了？
答案很肯定，不是。
她只是累了，生活中有太多不定性的因素，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从小就极度缺乏安全感，她又怎么可能再跟凌慕渊有纠葛？像他这样的男人，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她即便是疯了也不可能跟他生个孩子啊！
总之，这个男人她爱不起，恨不起，总能躲得起吧！所以，这个孩子绝对绝对不能要！
清晨有风，凉意四起，她猛打了个冷颤，紧紧的环抱住胳膊，不停的麻痹着自己，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一直坐到了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她没发现医院大门左侧的一个角落里有辆黑色的保时捷一直停在暗处，车上有两名黑衣墨镜男一直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其中一个墨镜男拨了个电话，压低声音汇报着情况：“Boss，她出来了，不过并没有离开，在医院门口已经蹲了一个半小时了。”
电话那头，男人嗓音清冽，没有半点睡意，简短的下了句吩咐：“继续盯着。”
“是。”
早上七点，医院开始热闹了，挂号处已经排了四条长龙。
她蹲在医院门口吹了三个多小时的冷风，脑子总算是彻底清醒了。
这会儿有不少人出来吃早餐，她起身朝着马路对面的取款机走去，毫不犹豫的取了两万块钱，她没查卡上到底有多少，说实话还真有点不敢看，她想绝对够顶好几个沈氏产业了吧。
取完钱她往兜里揣了一万，手上拿着一万，还当真在大街上随手就拉住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妇女臂弯里挂着菜篮子，看样子是准备一大早去逛菜市场的。
“你有什么事吗？”妇女有些警惕的看着她，因为医院附近骗子确实多，医托横行。
她也没绕弯子，扬了扬手里的一叠钱：“大姐，我今天上午九点要做个人流手术，可是需要家属的陪同，我没有家属，如果你愿意帮这个忙的话，这一万块钱算是答谢你的，只需要你露个脸就行。”
妇女有些吃惊的瞪着递在面前的一叠红票子，她咽了咽喉咙，还是有些怕上当受骗，神色很犹豫：“你要做人流？没有家属？”
“是的。”沈梦寒把戴在右手腕上的住院编号给她看，接着说：“我住5012病房，本来昨天就要做手术的，就是因为没有家属陪同，人流室那里不让做，给我推到了今天，要我叫个家属过来，我也是没办法，大姐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跟我去病房，我的病历本和各项检查单据都放在病房里。”
听她这样说，妇女还是有些犹豫，可看着这一叠钱便豁出去了：“那行，我先去你的病房看看你的病历本吧。”
“好，谢谢，这钱你拿上。”
沈梦寒直接把钱放进了她的菜篮子里，挽着她的胳膊就往医院走，家属的事就这样解决了。
她本以为自己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已经够冷静、够麻木了，会很顺利的做完手术。
然而，当她换上手术服在人流室门口排队等候时，脑子就开始不听使唤了，无论她做多少次深呼吸，都甩不掉梦里的那个叫她妈妈的小婴儿，她拼了命的去压制心中的不舍，这种无端生出的情愫全因长在她肚子里的这块肉。
恍恍惚惚的轮到她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她已经浑身颤抖的濒临崩溃了。
手术室里只有两个主刀医生，一个麻醉师和五个助手。
这个场面实在有些瘆得慌，长长的一排手术台上依次躺着准备做人流的女人，都只穿着上衣，光溜溜的双腿被大大的分开绑在手术台上，这场面真的像极了屠宰场，而等待被屠宰的却是一个个还未成形的小婴儿。
虎毒尚且不食子，人类当真是世上最残忍的生物。
“你再往下睡点儿，都这个时候了还害什么羞？把腿.分开。”
耳边忽然响起这样一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斥责，惊的沈梦寒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猛地就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
这人流室就是个屠宰场，医生护士像极了屠夫。
她大口的粗喘着，脸色惨白，一把捂住了肚子：“我……我不做了……我……我做药流……可以吗？”
这话问出口，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在问‘我做屠夫可以吗？’
跳下手术台，她光着脚就跑，身后响起医生和助手的几声埋怨。
“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没想好就别在手术单上签字嘛，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