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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 方晗忙放下纸笔, 用锦帕捂了口鼻, 微微弯下腰。待移开时, 净白的锦帕中央赫然沾出一滩殷红。
她将锦帕团起来塞入袖中, 继续批阅军情文件。咳血已有些日子, 这几天越来越严重。如果彭古意在, 依着他家相公的医术,早就能发觉她的异常。然而夏天到了,天气渐渐热起来, 营中聚了这么多人,疫病也随着温度起来了。彭古意带着一群军医,忙着到全州各地防疫治疫, 白日黑夜与士兵百姓在一起, 已好些天不曾回来。
自从公审之后,皇上恨她公然指证牧云凉一事, 再未来见过她, 也不肯应允她的觐见。两人之间的来往变成了书信传递, 她写了折子递去, 皇上批了自己的意见再着守卫送回来。一面不曾见, 所以皇上也不知她脸色越来越差, 身体越来越不济。
下面的军将虽然看得见,也有苦口婆心地劝,但劝过之后大将军是否听入耳中就不得而知。
所以, 当沉寂一个多月的妖界军队重新有动作时, 古国的三军统帅已经病得挣扎不起来,别说上战场,连上马都困难。
彭古意闻知消息,匆匆赶回,见自家媳妇半靠在床头,一张脸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却犹要强撑着定作战计划时,眼底一酸差点哭出来。他去抱她,去摸她的脸:“怪我,我没照顾好你。”
皇上也来了,抬眼皮看她一眼便出去了,吩咐下面的军将道:“以后所有的军情文件全转送到朕这里。另外,传话给北国大司马曹胄,就说方将军身体不适暂留营休养,两日后的战事,由朕率古国军队亲自出征。”
两日后,两国军队于阵前列好,气势昂然。军分东西两路,北国军由曹胄率领去了东路,古国军由风常洛率领去了西路。
天气炎热,军队行至中午便人困马乏,风常洛是个爱护下属且能十分容人的宽厚天子,所以纵使方晗是女儿身,纵使牧云凉屡屡出言不敬,他也能力排众议对两人付以重任。古人曰:义不养财,慈不带兵。风常洛这等性情放在军中可就犯了兵家大忌。
兵卒疲倦,他见前方树林阴翳茂密,便将马鞭一指:“全军到林中休整,生火做饭。”
车骑将军谢南月观察地势,纵马追上,谏道:“皇上,此地不可久留,左边是高山,右边是密林,道路逼仄不易通行。如果敌方用火攻,我军将进不得退不得。”
风常洛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谢将军言之有理。不过据前方探查到的军情,此次只是郴州的一小股妖兵为乱,且在丹城地界,距此有数百里之遥,不及得在此山设伏。”他环顾满脸疲态的军士,又道,“大家都累了,天又热得厉害,就在此暂歇片刻吧。不会呆太久,用了午饭朕便命令开拔向前。”
谢南月还欲再谏。
风常洛翻身下马,摆手制止:“兵困马乏士气不佳,这般行军若前方遇敌,敌逸我劳怎能破敌?”
谢南月嗐了一声,勒马转向后查点军士。
风常洛遥声关切道:“谢将军,走了大半天,你也下马歇一歇吧。”
谢南月道了谢恩,却丝毫不敢大意,找出纸笔匆匆写了封信,交给军中信使道:“速速回营,将此中情况禀告方将军。”
信使犹豫:“可是皇上吩咐了,说让方将军好好养病,一切军情文件皆不许打扰她。”
谢南月恨得拔剑直指:“大军败在旦夕,她方晗还养什么病!本将命你立刻回禀,不然以违抗军令处置!”
信使吓得一抖,忙将信收好:“小人现在就去。”
信使匆匆赶到军营将信交给方晗时,日光已经斜了一半。她服了汤药刚刚躺下。彭古意正要摆手将来人挥退,方晗却已看到,“什么事?”
信使呈上去:“皇上率军抵御妖兵侵袭,中午时行至牢含山,就势在山下林中歇脚。谢将军命……”
脸上刚养出的一点血色顿时褪尽,方晗将信“啪”地拍在床头,抓了外袍披着便下床奔向外,怒道:“皇上亲征此事我怎么不知道!不是说小股妖兵流窜,已经自动退去了吗?”
信使慌道:“是皇上吩咐大家这么说的,怕将军你忧心,全是为了让将军您好好养病。”
方晗令向左右道:“牵战马来。亲卫军立刻整队,全军随我出营!”语毕,拖着病体翻身上马,谁料病势太重,她用了两番力气竟然没能上去马。守卫忙搀她坐上,方晗来不及穿戴披挂,一声低喝,扬鞭打马率先冲了出去。
御驾亲征,她这位大哥简直是不知死活!
在方晗收到谢南月的信时,山间,被看管着的牧云凉也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从窗户中飘过来落在他面前。信中内容与谢南月的相差无几,都是说皇上御驾亲征抵御妖兵,中午时,着士兵歇在牢含山下的树林中休憩。
牧云凉霍地站起来,扬手取下墙上的镇国鞭,推门便要出去。守卫堵在门口:“公子,案情尚未查清,你现在是幽闭之身,不可随意出外走动。”
牧云凉不及多说,一鞭抽过去将守卫震开:“滚!”
守卫很是为难。牧云凉虽然存有颇多嫌疑,但皇上对他的信任大家都在眼里,牧云凉东山再起大有机会,不是能随便得罪的阶下囚。守卫迟疑间,牧云凉已经解下缰绳跳上马,一路奔了出去。
天气炎热,一边是干燥的树林,一面是高山,又前后道路窄狭。如果敌方事先有埋伏,从山上投火,再在山道两侧截住头尾,那么等待古国军队的不是大败,而是全军覆没!
他这位大哥不好好坐镇中军大营却要御驾亲征,是不是想找死?
从窗户处飘入的信,来历不明,极可能是敌人的圈套。然而就算是陷阱,是深渊,他牧云凉也要义无反顾地闯。他只希望这封信完全是假的,是对方的诱饵,诱他出来然后围杀。他可以死,但皇上不能死。
风常洛是位圣明的君主,仁爱宽厚有识人之明。但他不是能征善战的将领,不是杀伐决断的谋臣。这些年,他在风风雨雨中能坐稳皇位,能将古国治理得国泰民安,不是因为他在军政方面有卓越能力,而是他会用人,能放权。他用了方晗全权治理军事,用了牧云凉整顿吏治与朝纲。
风常洛虽坐在天子之位,却绝对称得上仁慈厚道。这一生,他很少用权谋,也真的没杀过几个人。因为牧云凉挡着风,阴谋阳谋为他将权术用尽了;方晗挡着雨,一杆红缨枪一把雕翎弓杀人无数。
用对了人,他这个皇上当得还是挺轻松的。现在他冲出去,要独自面对风雨,立刻就显出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两军对垒,一步踏错,便是致命。
方晗率着亲卫军一路狂奔,赶到牢含山下时,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黑底红字,古国的军旗在风中飘扬,在风中迅速燃为灰烬。
牢含山一战,如牧云凉所料,妖界大军早有埋伏,从山上滚下石头,接着投下油桶和火把。密林燃烧起来,大火一瞬蔓延烧红半边天。妖兵紧紧把守在山道头尾两侧,见逃出一个杀一个,逃出两个杀一双。
古国全军覆没,天子风常洛战殁。
方晗赶过来时,只见到了尸骨遍地的惨象,见到了未熄的火焰,见到了火焰中走出的牧云凉。不知怎的,她想起公审那天,他字字清晰说过的一段话:
“待我军与妖界作战之时,将计划透露给对方,让对方预设陷阱预有对策,以有备之师待无备之师,如此一来,我军就算不是全军覆没,也将惨败而归,岂不比我亲自动手更为有效?”
方晗下了马,与他相对站着,平静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牧云凉答不上来。他是戴罪之身,未洗清罪名之前当一直幽禁在山间。古国大军出动的消息,他本该一无所知才对。
这果然是一个圈套。
方晗本来病得几乎挣扎不起来,然而现在她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如同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她拔出剑,一剑刺向他胸膛,双手握剑推着他倒退了十余步,直至抵上坎坷的山壁。她死死地盯着他:“牧云凉,我只恨公审之日放了你一马,只恨没判你斩立决!”
血从伤口涌出来,染红了他胸前白衣,染红了她的双手。曾经他们是恋人,是亲人,是兄弟,是朋友,现在他们之间只剩无边无际的恨了。
剑穿透身体,刺入石壁中,方晗抽了一下没能抽出来,索性放开剑,握了拳头,一拳砸上他的脸:“牧云凉,你不是病得很重吗?这么多人死了,你怎么还没死?”
“跟你有关的人都得不到好下场,大哥死了,道长盲了,我也撑不下去了。牧云凉,你就是个祸害,是个灾星!”
“牧云凉,你怎么不去死?”
……
方晗走了。夜色/降下来,乌云压低,隆隆几声便落了雨。夏天的雨就是这样,说来就来。牧云凉倒了下去,倒在凌乱的山道上,倒在瓢泼的大雨中。他还能动,他还有口气。方晗虽然咬牙切齿恨着他,却终究将刺来的剑偏了一点,擦着他的心脏掠过去。
雨点砸在身上,格外的冷格外的疼,伤口还在止不住地流着血,他已经开始发晕,眼前阵阵地黑,浑身轻轻抽搐着,软弱而又狼狈。他觉得痛苦,他也想问自己,牧云凉,你怎么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