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难测,李霅确实不知道。
昔日的宰相,在罢相后大摆宴会,文武百官,亲朋好友,竟然连一个都未到,寒人之心。
此时宴会虽然座无缺席,但是在李适之眼里,犹如空空无一人。
那种狂歌长饮,又不失彬彬有礼,才是李适之想要的。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身为皇室,又任过宰相的李适之不会降低身份,下位为平民百姓敬酒。
而平民百姓,心底还是非常敬畏这个曾经为宰相的老人,拘泥礼数,不敢独自起身,拿着酒杯去敬李适之。
既然“宰相”请吃饭,他们吃便是。强干务实的李适之不同于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没必要去害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所有人都津津有味的品尝这王公贵族的宴席。
对他们来说,一辈子只有一次。
对于高辰来说,这种富有特色的大唐“贵族宴”只是让他填饱肚子,让他能走得更远,尽快到达从军之地。
即便是一路上省吃俭用,他所携带的钱财也不多了,他需要尽快的到达陇右道,投笔从戎。
“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
酒到情处,难免长叹。
这首《罢相》被李适之再次唱起。
“谁料门前客,竟无一人来?”
唱完之后,再次一叹。
悲哀婉转,异常凄凉。
这道叹声能传遍整个院子。
谁能知其意?
唯有高辰恍然大悟!
李适之已罢相!
李适之并非宴请他们,只是他们巧合才来到这里。
他伸手摸到张九皋给他写的推荐信。
张九皋将他推荐给宰相李适之!
张九皋欲推荐一个青年才俊,给意气风发的宰相。
罢相后的李适之,经过这次“宴会”之后,已垂垂老矣。
如此,张九皋的推荐信还有什么意义?
听到李适之的《罢相》,让高辰打消了拜访李适之的念想。
并不是嫌弃李适之失势,他只是平民百姓,没有资格嫌弃李适之。
相反,今日也算受了李适之一饭之恩。
假如有一日,李适之父子遇到困难,他一定会予以帮助。
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林甫一旦盯上他,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想罢,高辰倒满一杯酒,拿起酒杯起身,走到李适之面前,拜道:“宋州人高辰,多谢相公款待。”
高辰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宋州人?来长安何为?”
李适之不拒此杯,对来自千里之外的高辰问道。
他的话语很随意,如高辰一样来长安的外地人,他见得太多了。
因为长安到处都是机会,是天下间最大的舞台。
对商人来说,长安是大舞台。
对读书人来说,长安也是大舞台。
高辰本来是读书人,但有了从军的信念之后,他便不是一个读书人。
高辰完全可以凭借后世的知识,以及唐代不曾有的东西,成为一个大商人。
可是大唐的商人地位让高辰哑然一笑。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
大唐的商人不能参加科举,也就是说没有做官的资格。跟赘婿一样,不受人待见。
甚至商人连征战沙场,为国捐躯的资格都没有。
商人地位的转变是随着制度发展,一朝一代开始转变的。
富可敌国的商人和贵族是两种概念。
商富巨贾,仕途无路。盛唐时期,可没有卖官鬻爵之说。即便是你再有钱,穿着和佩戴饰品也要注意点,一旦穿着打扮超过贵族,那便是大罪。
花金山银山,想依附在三品门下的商人,比比皆是。
即便是有幸受王公贵族接见,也会受到歧视。
历史上,从宋代开始,商人被歧视的情况好转。明清之后,商人的地位才有所转变。特别是清朝,始现“红顶商人”,商人咸鱼翻身。
所以从军陇右,才是高辰来到长安最大的收获。
“路过长安!”
高辰不卑不亢的说道。
“何去?”
高辰的回答,使李适之开始正视高辰。
“从军河、陇。”
高辰斩钉截铁的回道。
从军河西、陇右,拜在王忠嗣麾下。
“何志?”
李适之再次一问。
“今汉皇开边,胡人猖獗,此我效死之秋也。不登麒麟阁,便为青海骨。这正是每个从军者的志向。虽死无悔!”
高辰回话道。
高辰的意志已经异常坚定。
路漫漫其修远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短暂的经历,造成了矢志不渝的信念。
在虞城的耻辱,让他刻骨铭心!
雎阳的放肆,让他满腔怒火。
既然下定决心从军,就要做好战死的准备。
不然边功就是一个笑话。
纵观全史,高辰没有见过一个怕死的人能成为千古名将。
昔日李世民那么尊贵,还不是常擐甲上阵,冒矢冲锋。
“希望你有所成!”
高辰的话并没有打动李适之,只是淡淡的祝福了高辰一句。
“告辞!”
高辰长揖一礼,转身离去,在太阳完全落山的一刻,走出李适之府门。
“战争是为止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劳民伤财。眼不见战争之事,耳不闻兵车之音。这才是圣人之治。这么小的年纪,就贪图边功,他和王忠嗣相比差远了。”
高辰离开之后,李适之皱眉说道。
“王忠嗣年轻之时,亦贪图边功,甚至为了边功,违背主将命令私自行动,他常自恃勇猛,目中无人。那时他所胜之战,皆为侥幸。今之王忠嗣有先轸、司马穰苴的风范,效古人之法,治军严谨,令行禁止,不轻易战,战之必胜。大将之材。这也是二十年的磨砺,大人怎么能去打击一个看似还不及弱冠的年轻人呢?”
李霅是一名异常有见地的人,高辰眉宇之间的英姿勃发,不卑不亢。看似贪图边功,却没有一点贪色。
不论如何,那种“不登麒麟阁,便为青海骨”的精神,使李霅多看高辰几眼。
“李白、王昌龄言语间亦英雄之气纵横,时势不同,又有何用?九曲之上,又多一骨矣!”
李适之心烦意燥,不愿再对高辰有所多言。
李霅怕父亲恼怒,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只希望父亲能如姚崇、宋璟一样,罢相之后,安享晚年!
可是……
树欲静而风不止!
罢相只是他灾难的开始。
口蜜腹剑,罗钳吉网。这个时期,杨钊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