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想不通我这么一种近似于礼貌的允诺，竟能触动何蔚欢如此深沉的情怀，我真不知道是该为自己骄傲还是该替何蔚欢悲哀了！

归复芳看到事态发展良好，欣然笑道：“好啦，欢欢你羞不羞啊，嫁个老公这么激动，赶紧先举行婚礼吧，要激动呆会在洞房里激动去，别让来客们看你的笑话！”

屋子里那整整齐齐坐定的宾客们还真是象征性地面容抖了抖，好象他们真地被逗笑了一样。

我突然觉得好搞笑，归复芳和何蔚欢为了将这场假婚礼操办得像模像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这些怪模怪样的婚托捧场助兴，而且还统一安排他们穿红西装、扎黑领带，连面上的表情都是经过严格训练般整齐划一，哪有婚礼的气氛弄得这么严肃端重的，反而搞得不伦不类，天花板上有再多的大红灯笼也是拉不回婚礼应有的喜庆气氛了。

何蔚欢扑闪一下晶莹的美眸，将一时情动引发的情绪驱散，嫣然笑道：“谢谢李医生，哦，不，谢谢老公，谢谢老公让我的生命不再虚无！”

归复芳摆手笑道：“行啦，酸死啦，这些都留待洞房花烛时你们去山盟海誓吧，司仪，婚礼开始吧！”

让我万没想到的是，坐在最靠近我们三个的一把凳子上的那个怪人竟机械地站了起来，低迷的脑袋缓缓地抬起，灰白的方脸朝向我们，左手提着一面铜锣，右手持着一个棒槌，他脸上突然变戏法般幽然一笑，右手棒槌蓦地朝左手铜锣上敲击了过去，但闻嘡啷一声脆响，声波传散开去，在远远的地方激起回响，余音也在厅堂中缭绕，倒把气氛弄得诙谐起来。

归复芳看我一副迷瞪的样子，开心笑道：“李局长，哦，不，新郎官莫要惊讶，我和欢欢都不喜欢现代气息，所以才弄这么一场古朴的婚礼，欢欢说只有这样符合我们特质的婚礼，才会让她觉得真实而悠长，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地做了一回幸福的新娘，李，哦，新郎官不会介意吧！”

我恍惚点头道：“只要欢欢觉得快乐，觉得幸福，我怎么着都行！”

何蔚欢眼睛发亮地看着我，眉眼盈盈处全是情意。

归复芳拍手笑道：“好，那我现在隆重宣布，李智先生和何蔚欢小姐的新婚大典现在正式开始，请全体佳宾起立，为这对新人鼓掌祝贺三分钟！”

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队伍被号令一样，那一屋子的怪人哗地一声响，齐刷刷全站了起来，并且如同三步曲一样，先统一抬起左臂，再抬起右臂，然后左掌和右掌向中间合击而去，终于拍出清脆的声音，这些声音整齐划一，响遏行云，颇能助兴。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拍了三分钟，反正是拍了很久，而且最后是骤然而止。把你的心弄得忽上忽下，让你充分体验新婚的刺激和快感。

接下来，归复芳一会充当司仪，一会又是证婚、主婚人，一会是伴娘，一会又是新娘的闺阁密友插科打诨，一会引导我和何蔚欢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喝交杯酒，拜高堂时又充当何蔚欢的母亲，而把我则定义为一个孤儿，如此等等，将婚礼的形式堂而皇之、巨细无遗地演练了一遍。

说实话，虽然我是已婚之人，但我和欣月都因为商诗姐的缘故没有对我们的婚礼进行操办，因此这次假结婚我倒是真正体味到了婚姻的形式之美，怪不得何蔚欢渴望这么一场婚礼，那确实是生命赋予女人的一场梦幻大餐啊，虽然终会破碎，但毕竟凄美！

我很认真地投入了进去，包括触碰何蔚欢酥软的香躯时我也能做到正经而自然。

我的心态是很复杂的，有对何蔚欢的怜悯想让她体味真正的幸福，有对欣月的不满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有对商诗的怀念幻想自己在和她步入婚姻的殿堂，还有很多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

何蔚欢真地融入进去了，这场虚幻的婚姻让她的面容都有点失真了，她不再是个小姐，而是个高傲的公主，是降下凡尘与董永连理同枝的七仙女，她是那么超凡脱俗，又是那么平凡可亲，她的瞳仁深处满布着迷离的烟云，她的眼角却也闪着晶莹的泪光。她显然是幸福的、满足的，而她这种幸福和满足又显然源于她先前的不幸和不满。

归复芳尽职尽责地引导着我和何蔚欢渐趋婚姻的化境，她们的筹备工作做得很好，连婚宴都准备好了，她一声令下，屋子里的怪人一阵忙活，凳子椅子桌子一阵乾坤大挪移，竟然在屋子里整齐摆出了数十桌宴席，也不知道那物品预先藏在哪里了，如同变魔术般，一下子，桌子上糕点瓜果、冷热拼盘、红酒白酿，应有尽有。

那些怪人分坐在各个席位前，先是正襟危坐，归复芳宣布婚宴开始后，他们竟然纷纷举杯相庆，大口吞吃起来。

自始至终，这些怪人都只是行动，未曾开口说话。

归复芳却还引领着我和何蔚欢挨着桌去敬酒，他们也会和我碰杯，但没有任何的虚情客套，碰了就喝，归复芳就替他们劝我喝酒，不过她也很有原则，每桌只让我喝一杯。

这么转了一圈下来，我其实也已经喝得有点迷糊了，不过应该算是介于模糊和清醒之间，刚刚好。

婚宴结束后，归复芳再发一指令，怪人们干净利落，很快就将厅堂收拾了个干净整洁，重新回复先前的模样，怪人们又齐整入座，垂手听命，一如从前。

然后归复芳站在神龛下的椅子旁，清了清嗓子喊了声：“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唰地一下，分列红地毯两旁的怪人队伍全都站了起来，红地毯四个角落处的四个怪人各持一面铜锣嘡啷敲了起来，剩余的怪人则热烈的鼓掌。

归复芳便怡然一笑，走到我们中间，左手牵着何蔚欢，右手牵着我，沿着红地毯，缓缓向我进来时的那个门处走去，原来，洞房还另有所在。

我不知所措地跟着，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这场形式婚礼到底要进行到何种程度。

出了门，归复芳引领我们向着有透亮窗户的廊道那头走去，由于厚厚的大黑窗帘挡住了阳光，所以那头反而显得更加幽深。

终于走到头里，右侧房间的那扇门上贴着一个大红的“囍”字，而门楣门框上还有一副烫金楹联，左联曰“昨日辛酸今日苦痛一并随了风尘去”，右联曰“前世情缘今世爱恋共同化作云梦归”，横批曰“一帘幽梦”。旁边那隔绝阳光的黑帘幕上透着隐隐的光亮，和垂挂顶壁的大红灯笼辐射出的暗红色的灯光交织浸润，气氛既神秘又旖旎，倒是货真价实的一帘幽梦。

我看着对联直发愣，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此时归复芳轻轻推了一下门，门没有锁上，应声而开。

归复芳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面上挂着温和恬淡的微笑，悠悠望着我们这对新婚夫妻。

我好奇地看了一眼我和何蔚欢的洞房，心里咯噔一跳，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做梦也没想到我和何蔚欢的洞房会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