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看到我，有点愕然地停在卧室门口，嘴张在半空没有收回来。

我虽然给方露做过三次手术，但实际上我和她没见过面，我给她手术时，她都是处在昏迷状态，而她送回病房后，我因为不愿意见到她，都是交给其他大夫予以术后管理，因此如果实事求是说的话，有生以来，我见过她四次，她见过我一次，那就是在跟商诗打官司的庭审现场。那时候她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商诗身上，对我有没有过关注，我还真是不知道。

方市长走到我们中间，热情地介绍道：“小露，这就是给你治病的李医生，现在是卫生局副局长！”

看来方露的怪病对她的影响很大，她原来那种富态臃肿的体型清减了不少，本是红光满面的肥脸苍白惨淡，难掩那漫溢身心的憔悴之情，眼里张扬跋扈的傲慢早就变成了恹恹之色，似乎已经带着对这个世界微微的厌倦。

毕竟她也算是我的一个病人，我还是收敛了自己内心的忿忿之情，平平淡淡地看着这个曾经刻骨难忘的仇敌。

方露缓缓恢复了平静，冲我点点头淡淡道：“我以前见过你，你就是给我治病的李医生啊？谢谢你！”

我漫不经心一笑道：“没什么，这是我该做的，你好点了吧？”

方露看破红尘似地微苦一笑道：“这段时间是好点了，但离老天爷那半年之约好象又不远了，呵，就这么苟活着吧！”

方市长在一旁皱眉道：“小露，别丧失信心，李医生是造诣很深的医学专家，他现在就在主持一个课题专门研究你这种疑难杂症，现在课题已经顺利开展了，相信不久就会有所突破，到时就能给你彻底根治了，你就放心吧，小李，是吧！”

我正在心不在焉地偷偷扫视着这方露家里的富丽堂皇、堪比皇宫的居室环境，试图一眼看穿方露那本离婚证所在。闻言忙愣愣地回说：“是的，我今天来就是带着课题任务来的，想探索一下你生活的环境里有没有什么可能有害的致病因素，一会我需要翻查每一个角落，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方露无神地点点头道：“没事，我爸早就跟我说了，你尽管翻吧！”

说完，她又掉头对侍奉一旁的仆妇道：“吴姐，去炒几个菜，一会我爸、李医生还有这位漂亮的女士就在这里吃中午饭吧！”

我心里一动，没有首先谢绝，而是开口问：“任帝厚任总他回来吃饭吗？”

方露愣愣地看我一眼，摇了摇头道：“他忙得不着边际，基本不在家里吃饭的！”

我略微有点失望，微微点了点头道：“嗯，当老总的肯定忙，我一会结束也还有点事要去忙，就不在这里吃午饭了，谢谢啊！”

方露怔怔地看着我，不知所措。

方市长眼珠一转，打圆场道：“小露，李医生是想让你有个清净的休养环境，不愿意打扰太久，你放心，一会爸请李医生和盼盼去饭店吃大餐，替你表达谢意就是了！”

方露恍然的样子点了点头，眼睛看了看四周，不再说话了。

方市长对仆妇道：“小吴，你去外边给小露买点营养保健品回来吧！”

仆妇见机得快，点了点头，快速换上衣服出去了。

为了表明我一会将在方露卧室进行的深入搜寻是没有意图的，我在客厅探查时就一本正经做到了无微不至。全部的抽屉、盒子、有形空间，所有的缝隙、空当、无形空间，无一遗漏，将所有平常基本不会挪动的大件东西全都进行了移位查看，甚至连方市长都不惜万金之体给我搭一把手。我在翻查沙发座垫下边的空隙时突发奇想，心想方露会不会把离婚证缝补在沙发座套的棉絮里，这种想法越来越浓烈让我产生了强烈地撕开沙发座套进去查看一番的欲望。但我又害怕这样有点明火执仗太露形迹，所以先装模作样地在染上淡白粉红色涂料的墙体上敲敲打打、端详审视、又听又嗅，并用手用力抹了一下再涂抹在笔记本上，就好像留取样本的样子，然后我就心安理得地向他（她）们表明了我要打开沙发外套进去看看材料的行动，他们当然是理所当然会同意的，我表现得太庄重了，他们无法怀疑什么，因为他们做梦也不会意识到我这个人会无聊到产生去找方露和已经死去的潘天高曾经的离婚证的意图，而实际上对我来说，这才是最庄严的工作。

沙发芯虽然都是好材质，但当然跟离婚证沾不上边。最后在客厅里没有获得什么收获，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然后我再辗转其他卧室、卫生间、厨房、水房、饭厅、电脑房、书房、休闲娱乐室、棋牌屋等等房间，方露和任帝厚家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初步估计得有将近300个平方，以至于我检查一圈下来，虽然只是一种装模作样的认真细致，但还是累得我头晕眼花。

我在客厅里坐着喝茶歇了会，才移师最后一个主阵地——方露的卧室。

方露的卧室和方市长家里那个布局基本一致，唯一不同的是连着一个漂亮宽大象蔚蓝色海洋的明亮阳台，卧室和阳台之间用淡粉红色落地窗帘相隔，拉开可以见到湖光山色，关上则是温暖如春，整洁美观又优雅大方，如此明朗阳光的居室环境，说存在可以使畸胎瘤基因突变的有害因素，实在是不着边际的。由此可以推论，方露的怪病来自她自身因素的成分还是要大得多。就这么在外环境里翻箱倒柜地瞎折腾的意义实在不大。如果不是我想寻找那本离婚证，我真地可能就要向他们表明观点停止胡闹了！

我调集所有心神全力以赴地展开了对方露现在卧室的追索，由于我倾向于相信方露一定会将这些个人证件之类的东西随迁在身边，因此我的精力之集中程度要比在方市长家里的方露房间搜查时尤甚三分。

书桌、书柜、床几、藤椅、壁挂、床垫、窗台、鞋架等等所有的有形物什以及这些有形物什之间形成的无形空间都被我进行了吐血搜查，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我拉开组合柜上层隔断中间的抽屉时，一叠白色的文件纸下边压着的一撂大红证书立马闯入我的眼帘，我的心无法自主地跟着砰嗵一跳。握着抽屉把柄的手微微有点颤抖。

不知道是做贼心虚还是略带紧张的激动导致的，总之，我表现得十分情绪化。

我的反常表现也引发了一直跟随一旁的方市长的惊疑，他甚至以为我是有了什么突破性的发现，愣怔一会后，竟然有点欣喜之色浮上眉梢，也探头到那个抽屉里去查看。当然，他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所以他又一脸疑惑，好奇问道：“小李，是有什么发现吗？”

我逐渐回过神来，暗责自己太不冷静，这样形之于色，就算找到了那本离婚证，我也可能已经打草惊蛇，无法冠冕堂皇地进行拍照取证或者干脆找个理由带走。

不过既然已经失态，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先确定那里是不是有那本离婚证再说。

我强作自然回答道：“哦，似乎突然之间有些直觉产生了，直觉到这里头好象有名堂，不过到底是什么，我也搞不清，我再仔细翻翻琢磨琢磨！”

方市长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我没再理他，紧张又兴奋地埋头到了那抽屉里的物什中去。为了对我刚才的失态进行补救，我强忍住冲动先不去理那堆白色纸叠下的大红证书，而是在无关痛痒的边边角角将那些无关痛痒的边角余料装模作样细细把玩了一番，并无比耐心地教导梅盼盼如何记录才能信息充分。就这样大费周折刻意表演一番后，我罪恶的黑手终于颤巍巍地伸上了那堆大红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