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市长被我的强烈反应也弄迷惑了，脸上罩上了一层迷雾，张嘴再要说话。

我脑瓜子还算转得快，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紧接着脱口而出道：“等等，方市长，天，您老人家不会认为我是故意不给方露女士治好病的吧？”

方市长皱了皱眉头，虽然没再说话，但他脸上快速闪过的一丝愧色我还是捕捉到了的。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就是这个意思。

怪不得他刚才一直跟我说那些语重心长又云苫雾罩的话，我不由得心里又想哭又好笑，想我李智堂堂正正一个刻苦修持的医生，竟然被人认为去做了一件只要稍微有点医学修养的医学工作者也不会去做的龌龊事情来。

我对着方市长摇头苦笑道：“方市长，您要是这么认为，您不是小看我一个，您是小看我们整个医疗界，小看您主管下的高等医学教育，但实际上我们要比你以为的那样高得多，这么跟您说吧，我如果跟您女儿有血海深仇，我可以将她完全治好等她康复出院后再光明正大让她血债血还，也不可能在病床上让她在我的手底下悄无声息地品尝痛苦！您要是理解了这一点，也就理解了什么叫医学精神！”

方市长认真审视着我平静的笑容，脸上逐渐浮现藏不住的愧色，下意识地点点头，却又正经八百地说：“小李医生，看您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只是觉得，我女儿的病就这么古怪地发作了三次，让我不得不想到它会不会发作第四次，所以我迫切希望小李医生能帮我想个方案，一次性就将它根治了，免得我女儿再遭受那种巨大的痛苦，每次发作起来实在太惨烈了，十指连心，我这做父亲的也是心如刀割啊，还希望小李医生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我无奈苦笑道：“方市长，您以为我在治疗方露女士的病上面还有所保留吗？至少在现在看来，方露女士就是我的一个病人，您以为做医生的想要给自己的病人解除病痛的心情不比您这个做父亲的更急切？”

方市长面有愧色，微微点了点头，皱了皱眉叹道：“如此说来，真地没有更好的方案了？那这半年发作一次半年发作一次的就要这么持续下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会有这等怪现象出现？”

我耸了耸肩膀道：“对于医学来说，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因为人体太复杂了，医学发展到现在，对人体的了解也不过只是皮毛，在现在看来多么奇怪的医学现象，也一定会有其中的科学道理在里边，只是目前还不被人类所掌握而已！但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只是不知道会在哪一天，也许不久的将来，也许遥遥无期！”

方市长咬着嘴唇若有所思地点头，片刻后，突然直视着我说：“那小李医生，你觉得象我女儿身上的这种医学现象，大概会要多久就能被人类理解并掌控？”

我无奈苦笑道：“这不是做计算题，一下子就能算出结果，这需要有人投入精力财力物力去研究去探索，投入得大，出成果的几率和速度就大，如果没人去探索，就永远不会被人所掌握！”

我话音刚落，方市长几乎不假思索紧接着蹦出一句话道：“那小李医生，你愿意当这第一个探索者吗？”

我愕然张嘴，回望着方市长，一句话说不出来。

方市长坚定地说道：“小李医生，我知道你是一个勇于攀登医学高峰的勇者，既然现在有这样奇怪的疾病出现了，它一定不会仅仅局限在我女儿身上发病，将来会有更多的病人遭受这种病痛的折磨，你作为一个杰出青年医生，要挺身而出来担负起替广大百姓解除这一病痛的伟大使命，这才是一个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好医生，才无愧于党和人民对你多年的悉心培养！”

这方市长明明是想给自己的女儿寻找治病良方，却愣要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我虽然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方市长的话还是对我起了较强的作用，他那些套话官话我可以不理，但我作为一个纯粹的医学工作者，对于方露身上出现的这一奇怪医学现象我确实是怀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望的，很希望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一直将这种心理隐藏在意识深处，现在被这方市长一番瞎搅动，还真是给刺激出来了。

我抬头仔细地看了方市长几眼，脑子里认真地转动了一会，最后还是摇头叹息道：“方市长，不瞒您说，我也很想弄清楚这个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就我目前的处境来说，很不现实，一方面我要承担很繁重的临床工作，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搞临床科研，另一方面，就算我能抽出时间来，这种研究需要大量的研究经费和研究条件的，现在医学研究的经费都集中在那些热门领域，上头肯定不会把经费拨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冷门项目里头来的！”

方市长紧盯着我的眼神突然就放松下来，晃晃脖子怡然一笑道：“哈，要不我说小李医生你现在碰到机遇了呢，你也不想想我的身份，能够给医学做出这么大贡献的项目，我方天远无论如何也是要大力支持的，这样吧，小李医生，你回去琢磨一下，立个项目，写个项目申请书，这研究经费，你就可着最大范围地要，我跟卫生局那方面做做工作，这等利国利民的好项目，他卫生局领导要是看不上没眼光，那领导干脆也没资格做了！怎么样，小李，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大展身手好好干吧！”

我愕然地望着方市长，一时半会回不过味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似乎只在几句谈笑之间就已经确定了，如此高效率的成果，我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在我身上，估计这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方市长似乎看到了他女儿的希望，一时间都快眉飞色舞了，我这项目书还没开始写呢，他就已经看到成果了一样，对我的信任实在是有点过分了，我不由苦笑不迭，甩了甩脑袋，冷静了一下说：“方市长，有您的大力支持，在立项方面当然是没问题了，但是这是全新的科研项目，将来到底需要多少经费，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也许将来还要源源不断地投入，这么多投入下去，还不能保证就一定会有研究成果，另外，我作为临床医生，又兼科里的医疗主任，也实在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和时间来全身心投入科研了，所以，在这个事情上，我看咱们都还得回去好好想想，别这么仓促就做决定好吗？”

方市长皱了皱眉头，不置可否地看着我，眼神里一闪一闪地，似乎在斟酌什么，果然，片刻后，他象又琢磨出了一个什么决定一样，脸上浮上了一种毅然的神情，嘴角也挂着微微笑意，轻描淡写道：“小李啊，你现在这个医疗主任算个科级吧？”

我愣了愣，茫然道：“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方市长撇嘴一笑道：“你这个马大哈干部，什么都好，就是意识不强，看来真需要到机关里去锻炼锻炼了，这样吧，我给你在临床工作上减减压，让你另外挑挑重担，区卫生局还有个副局长的编制，你就过去分管科研经费那一块吧，时间不需要多少，到期给大家分分钱就是了，你定期还可以在医院出出门诊做做手术，这边也不影响你，然后你再主要分出时间来从事这个科研工作，你看这样够力度了吧？呵！”

听完方市长这一番在我看来如同天方夜谭似的话语，我完全呆了，几乎以为自己发生了幻听。到卫生局去当官？这个理念来得实在太过突兀了，我之前的几十年人生中甚至连睡梦里都没出现过这样的想法，没想到就因为我和商诗谈过恋爱，商诗又是方露理论上的仇人，方露又是眼前这个市长大人的女儿，而我又成了方露不得不依赖的主治医生，于是一切近乎于奇幻的想法也都能扎扎实实地落地生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