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响，欣月抬头凄然一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就是这些天，我总做同样的梦，梦见商姐来见我，也不说多话，就让我给她伸冤，说她冤屈没有得到释放，不能给她所爱的人创造幸福，她都不能安然离开这个世界，到了那边也会过得不好。一开始几天，我还只当自己太想念商姐魔怔了，后来天天晚上都做一模一样内容的梦，我就不得不信了，商姐，她还舍不得离开我们！而我们却可以通过为她伸冤报仇的形式再次和她在一起！”

听着欣月凄美梦幻的描述，我心里一下子凄凉如水，那种沉睡在身体每一个细胞深处的忧伤悲痛被猛地唤醒，然后漫溢到了我的全部身心，酸涩、沉痛、虚热、愀然，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合滋味。

我甩了甩头极力让自己振作，欣月作为女人家可以多愁善感，我却不能再让事态变得严重了，我强做冷静，面目一肃道：“欣月，你不要疑神疑鬼了，这些日子正好快到商诗姐周年祭了，你受了些情绪的感染，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过你要马上镇静过来，天天被伤感情绪浸染，对身心健康很不好！”

欣月突然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顷刻变得无比的庄严。

我茫然地回望着她，心里有点发毛，道：“怎么啦？欣月，你没事吧？”

欣月蓦地冷冷一笑道：“李智，你为什么总想让我忘掉过去，难道你心里已经没有商姐了吗？”

我心里一痛道：“我不会忘记商诗姐，但我也不想你一直因为商诗姐而痛苦，我现在的责任是让你幸福，这也是商诗姐的遗愿！”

欣月眼神总算柔和下来，但瞬间又涌上了泪花，沉默片刻后，她突然长叹了口气道：“李智哥，我不是单纯凭梦境就这么冲动的，我自己也知道今天咱俩的幸福状态来之不易，我怎能轻易再将它扯碎，但是，我凭直觉觉得，也许咱俩这种状态要碎了！”

我心里一紧道：“为什么？”

欣月看我一眼，默然片刻后，一咬银牙道：“李智哥，知道吗，最近我去了一趟那个尼姑庵！”

我止不住地心脏一阵激颤，不可思议地望着欣月，嘴唇半张着说不出话来。

欣月看我惊呆了的神情，眼睛里闪过一丝愧色，歉然道：“对不起，李智哥，我没有告诉你，自己一个人去了！”

我还是没有完全回过心神来，嘴里喃喃道：“欣月，知道吗，我很想去那个尼姑庵，但是一直都没去，那是为什么，是因为我怕你为我担心，也怕你伤心，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丈夫，我就要对你尽到丈夫的责任，无论是行为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我都有责任让你感觉到作为一个妻子的全部幸福！”

欣月眼里泛着淡淡的泪花，有喜悦也有忧伤，她的一对美眸亮晶晶地望着我道：“嗯，是的，李智哥，我已经感受到了作为你的妻子的全部幸福，我已经知足了！”

我心里一阵酸痛，闷声道：“是吧，你已经满足了，也受够了，所以可以不珍惜了，可以肆意将它破坏了！”

欣月愣了愣，急声道：“不是的，李智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商姐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我只是想念她了而已！”

我凄楚一笑道：“欣月，别这么不冷静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是在挣扎着往前爬行，你如果不配合我，我们很容易就又掉回痛苦的深渊了！”

欣月突然面目一肃，抿了抿嘴唇道：“你还没听我说完我去尼姑庵见到的情形呢！”

我略一愣怔，苦叹道：“哎，我说的就是这个，你除了是去缅怀痛苦，回来后顺便将情绪传染给我，然后我们一起经历伤痛，还能有什么呢！”

欣月摇了摇头淡淡笑道：“不，恰恰相反，我这次去了之后非但没引发痛苦，反而感觉很欣慰！”

我惊愕道：“为什么？”

欣月平息静气道：“因为我见到了商姐！”

“啊！”我张嘴结舌地望着欣月，眼睛都瞪圆了。

欣月狡黠一笑道：“应该说我认为我见到了商姐！”

我长长出了口气道：“哦，这样啊，原来是产生了幻觉！”

欣月坚定摇头道：“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当然，这种实在也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

我摸着欣月的额头道：“欣月，你不是在说胡话吧？”

欣月娇嗔一声推开我的手道：“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苦笑道：“有你这样正经的话么？”

欣月想了想，抿了抿嘴庄严道：“这么跟你说吧，我去那个尼姑庵之前，确实只是想去还愿，因为天天做关于商姐的梦，我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怨念太深，可能需要到佛门净地净化一下自己的内心，又怕你担忧，就瞒着你自己一个人去了，可是让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我竟然看到了商姐，那时我正跪在佛堂的蒲团上叩头烧香，当时空空的佛堂里就我一个人，我叩完头直起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静静地站在佛堂后门口，我好奇地看过去，一看傻眼了，竟然是商姐，一点没错，那身资，那神情，那气质，完全一个模样，我惊骇之下，和她对望了足有十秒，待我回过神来，激动地喊一句，商姐，真地是你么？她却突然神秘一笑，转身跑了，我从蒲团上跳起来，喊着扑到门口，却已经看不到她了，我在重重后院里反复找了好几遍，也再也找不到了。回到佛堂，我还不甘心，又按照原来的姿势跪在蒲团上，重新进行了一番祷告，直起腰的时候希望眼角余光又能出现她的身影，但是已经没有了。我坐在蒲团上思考了好久，一开始想会否是神龛上的缭绕烟雾迷离了我的眼睛，让我产生幻觉，但立刻就被我否定了，影象可以产生幻觉，但那神秘一笑的生动神态是无论如何也幻想不出来的，最后我不得不承认我真地看到了商姐，不管是她的真人还是她的灵魂，我肯定是看到了，如果灵魂能够显影的话，最有可能就是她的灵魂，是的，你别觉得可笑，我现在越来越相信人是有灵魂的，也许就是你口中的所谓非物质成分，不管是物质形式还是非物质形式吧，只要能让我看到商姐，我就开心，结合自己这些天来做的梦，我更加相信商姐回来了，她给我托梦，让我给她报仇伸冤，又在我面前显影，告诉我她将和我们永远在一起同仇敌忾，既然如此，那我还担心什么怨念不怨念的，心中有怨念那是应该的，如果对敌人没有怨念那是对她的放纵，就让怨念来得更猛烈些吧！李智哥，你能理解我这种心境么？”

听着欣月的话，我心里如同经历了一场飓风的洗礼，它一直就是在颤着的，我回想了过去很多很多事情，包括从和商诗相识的场景，到最后相爱、生离死别等等一系列让人欲仙欲死的场面，因此我的心脏就象坐了过山车，怎么激烈怎么狂乱的律动都表现了出来，最后我脑子里的画面停留在了当年在尼姑庵出发寻找商诗灵魂时突然看到那个酷似商诗的女尼姑这一场面上，然后我的心脏平静下来，心头竟然浮上了淡淡的温馨和欣悦，就象欣月说的，不管她是商诗真人还是她的灵魂，但最终留在头脑里的人生画面预示的却并不是商诗离开了我们，而是表明她依然和我们在一起，平心而论，在这样一个苦难深重的世界里，这确实已然是不敢奢望的幸福了。我想，欣月那天看到的，感受到的，大概就是我当年经历过的那种情形吧，只是有一点不同，欣月得出的结论是要替商诗报仇伸冤，而我当初的心态是，就让一切恩怨都尘封在历史的尘埃吧，就让我和我的女人商诗在灵魂的相知相守中度过余年。直至今日，我也没再想过要为商诗伸冤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我和欣月的心态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要照我的想法，即便是商诗的灵魂给欣月托梦，商诗那么淡泊的心性，应该也不会怂恿欣月去给她伸冤的，可能是欣月在翻译灵魂传达的信息时根据自己的心意刻意加工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