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新人逢喜事精神爽，干事确实麻利，不一会，就抱着厚厚一摞材料春风满面地过来了。

一边往我桌上放材料，一边点头哈腰地连声说：“谢谢李局提携，谢谢李局提携！无以为报，愿效犬马之劳！”

弄得他这局长助理好象是我争取来似的，这谢志新真不愧是官场上混出来的好料啊！

我无奈笑笑，摆了摆手道：“你先去忙吧，我先看看材料，一会有事再叫你！”

谢志新眉开眼笑地躬身退了出去。

于是我埋头在办公室看了一天材料，期间，田雅虹给我送来了午餐，进来好几次给我添茶续水。虽然上次我们不欢而散，但她可能闻知了我非常爽快地同意她做我的秘书，大概以为她甩给我的照片发挥了作用，让我对梅盼盼死心了，转而将心思移到她身上，因此她此时的心情是愉快的，脸上是漾满了盈盈笑意的，还不时释放给我一个大有深意的眼波。

不过我的心情完全被关兴的那一堆材料弄糟了，我越看越闹心，越看越上火，心头的义愤简直难以言表。连带着对田雅虹也没有什么好神色，当她那狐媚的眼波在我这里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时，她还是不得不撅起小嘴、蹙起黛眉。

关兴那该挨千刀的，几乎没有例外，所有能够为民众健康提供保障、百姓看病提供便利的公益性举措，比如卫生宣教，预防保健设施的改善，社区医疗卫生机构的发展，社会医疗保险的政府投入，预约挂号，实名就医打击号贩子，同级医院检验结果互认，公立医院的门诊流程重组、收费制度改革等等诸如此类便民利民保障民生的事项，都压在文案里不管不顾，而那些可以权力寻租的事项，比如私人医疗机构的登记申请，辖区内各类经营场所的卫生检查，药品和医疗器械公司及其代理商与医院的合作，大型设备的申购和医院基建的招投标，各类医药卫生经费的分配等等如是，则是积极进取，无一漏办。

虽然我仔细审查了这些事项的办理流程以及各类数据和票据，没有发现什么漏洞，但就从关兴对待两类事项截然不同的态度来看，这里头也一定是隐藏着猫腻的，只是它隐藏得太深了，又或者我自己太愚笨了，发现不了。

卫生部门一向被冠以清水衙门的称号，关兴都可以从中挖掘出这么多油腻，他到了国土局那肥得冒油的部门后，那还能不浑身沾满荤腥和血腥？

我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胆寒，但却也只能徒叹奈何，我个人的力量太微小了，要去和关兴这种树大根深的人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我在官场上却还很难找到盟友，因为象我这样性格的人，若不是拜方市长女儿的怪病所赐，根本不可能混进官场。

算了吧，自己能为老百姓挽回多少损失就挽回多少吧，至于别人要给老百姓造成多少伤害，就不是我的能力所及了，那就交给天上的神仙去干预吧！

我把眼前堆积如山的文案分类整理了一下，细细思考了一番理出一个思路后，就打电话叫来谢志新，让他分别将一些要紧事务加以督办，然后随时向我汇报事情的关键进展。

谢志新奇怪地看我一眼后，唯唯诺诺，点头而去。

快下班的时候，田雅虹进来给我倒茶时，突然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李局，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庆祝一下你的升迁之喜吧！”

我略一错愕后苦笑道：“呵，什么升迁之喜啊，看着这些污七八糟的文件，心里憋得慌，哪来的喜啊！”

田雅虹哪料到我如此不解风情，皱了皱眉道：“李局你别这么生硬嘛！”

我这才醒悟到自己唐突佳人了，连忙摇手道：“雅虹，我是有感于关兴办的这些龌龊事而发，跟你没关系，你可别往心里去！”

田雅虹面色缓了缓道：“那你今天别扫我的兴好么？”

我愣了愣道：“我一会下班后还有急事要去处理，咱们改天好么？”

田雅虹看我没把话说死，虽然面现失望，隐约却还有点欣然之色，表面还是撅了撅嘴嗔道：“那就改天吧，真扫兴！”

我唯有嘿嘿傻笑。

田雅虹白了我一眼后，又吃吃一笑，扭腰摆臀，翩然离去。

下班后，我就径直去了看守所。

我所谓的急事，就是去看守所守望兰雨荷，田雅虹肯定是理解不了的，但对于我来说，确是眼前火烧眉毛的急事。

我又静静守候一个晚上，到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我再给兰雨荷象征性打了一个电话，发了一条短信，当然是没有回应的。但我不能再象以往那样一直守到凌晨了，一方面卫生局还有那么多事关民生疾苦的重要事项要我去梳理，另一方面方市长的课题我也不能再如此懈怠了，至少为了让我这个常务副局长还能当得更久一点、更有价值一点，我也得让方市长知道我在为他女儿的怪病不懈探索着。

那难道我就要这样放弃吗？想想真是很不甘心啦！

回到家里后，置身于空荡荡冷凄凄的房间里，我心里的空虚寂寞象野草般无与伦比地疯长，我回想着以前和商诗相守的日子，继而与欣月相依相偎的日子，不经意间已是泪流满面。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了一个晚上。大清早起床后，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要去殷向阳的公司找找他的副手，他的副手在他入狱后现在应该在代理总经理的职位，虽然欣月说她们公司的人都没见过殷向阳的老婆没去过他的家，但作为他亲密的工作伙伴，应该还是能掌握一些信息的，哪怕一星半点也好！

主意打定，我再不犹豫，当即出门，问了几个出租车司机，终于有一个知道民和房地产集团公司的地址。当即拉上我上路。

出租车在城市主干道上欢驰了一阵，就拐入了小巷，七拐八拐之后，我竟然越来越有熟悉的感觉。最后当出租车停在一条幽巷的一棵槐树底下时，我蓦地想起来了，这就是若干年前王师傅拉着我去潘天高的公司上班时走过的路线。

出租车司机给我指了指路另一边的一座楼房道：“那里就是！”

我下得车来，随意扫视了一下周遭环境，发现什么都没变，唯一变化的是，在巷子旁边原来是一块破墙残垣的荒地所在竖起了一座五层大楼。而出了这条巷子口的大马路对面，就是潘天高的摩天大楼所在。

殷向阳的民和集团竟然就在这里和潘天高，不对，现在应该叫任帝厚，和任帝厚的商业巨舰隔路对峙，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些什么缘故在里头！

殷向阳说要打垮任帝厚，也许是真的有过这想法呢！

我静静走到民和集团的门口，发现它的布局也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发愣了好久，猛地想起了，它和之前曾经去过的银都大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是那种幽静的小院，别致的门庭。阴测测冷清清的，走进里头，让人没来由地觉得心慌。

好在楼房里的布局还算正常，一楼大厅明黄鲜亮，窗明几净，沙发椅也是厚重端庄，前台有服务小姐正在为来访的客人忙碌着，这些实在的场景让我踏实一些了。便信步走向前台。

服务小姐向我热情地打招呼，我向服务小姐询问总经理办公室的方位，服务小姐打量了我一下，我就说，我是银都房地产公司的，找总经理谈个合作项目。

服务小姐就打电话请示了一下，然后告诉我具体门号，我谢过后，拐进电梯间，发现等电梯的人很多，心里突然很怕在这种情形下见到欣月，便干脆悄悄地走进旁边的楼梯间，沿着寂静的楼梯爬向位于四层的总经理室。

当我在深红的地毯和暗红的墙壁的烘托下沿着深邃的长廊迂回曲折着前行时，我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觉得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颜色带着一股肃杀的血腥之气。

当然，这可能跟我的心境相关，我暗叹摇头，抑制自己胡思乱想。

终于来到顶里边的总经理室，举手敲在了那朱红的紫檀木大门上。

里边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门拉开了，我摆出一副礼貌的微笑，朝里边的面孔迎过去，顿时，我和里边的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