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个局长大人关起门来筹划了足有两个小时，说白了，就是合谋如何从上级那里骗取更多的科研经费，实际上也不能说骗取了，因为方市长已经给了明确指示，多少经费都会得到支持，因此应该说是如何算计才能够使巨额科研经费从纸面上看起来科学合理、无可挑剔，这样方市长批示起来也就更加意气风发了，不给领导找麻烦，也是为官之道嘛！关兴在这方面提供了相当丰富的技术支持，弄虚作假起来完全浑然天成、不留丝毫痕迹，所以说有时候流氓和骗子也并不是毫无用处，只要把他放在黑暗的地方，一样可以发光发热。可能由于我的存在至少目前看来并不影响他的灿烂前景，因此他在这种对他来说无关痛痒的时刻对我表现出了一定的宽容态度，在为我向上级争取课题经费这一议题中，竟也不遗余力地贡献着他的卑劣想法。

尽管在这一主要课题领域商讨的结果颇有成效，无论从立项的深度和广度，还是经费预算的宽严有序，都大甩花枪又严谨有度、无可挑剔，既便如此，我的心情依然是闷闷不乐的，毕竟这实在不是自己的理想，有点一不小心被别人牵着鼻子偏离了阳光大道的感觉。

在散会各自回自己办公室时，我是第一个起身离去的，我甚至做不到那种不露形迹地自然离开，可见我其时心里有多压抑。

我进了自己办公室，竟有意无意地没有关门，我知道关兴会从我门前走过，他的办公室正好在走廊的那一端，独处一处，显得与众不同，但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我也没有坐在椅子上或者沙发上，而是默默地悄然立在屋子中央，背对着门，身形象是凝固了。

不知道关兴还在郭局长办公室里嘀咕了些什么，总之，时间并不短，有那么一会后，门外终于有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响到我门口最近处后明显停滞了一下，我知道那种停滞应该是为了卸下关兴那得意而冷漠的观望。在那脚步声继续流畅响起的时候，我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能请你进来坐会么？”

门口那脚步声再次停滞，并伴随着一声微细的惊“咦”，却没有后续反应和行动。

我说：“怎么？这点面子都不给？”

关兴语声略带迟疑：“你，是让我进来坐坐？”

我微微一笑道：“当然，老朋友了嘛，坐一坐，叙叙旧，你不觉得有趣吗？”

关兴愕然道：“咱俩有什么旧可叙的？”

我心里冷不丁一股寒流掠过，蓦地转身冷声道：“对啊，咱俩本就没有什么旧，说得白一点，可以说既没有旧隙，又没有旧情，完全不相干的两人，可你为什么要在我的新工作上采用一种旧人的心态对待呢？”

关兴面色一沉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什么新人旧人的？但我劝告你，不要对我用这种态度！”

我冷冷一笑道：“可以，我态度可以很好，不过得有个前提，那只针对光明正大的人，对于暗地里放冷箭的东西，我就不只是态度不好的问题了！”

关兴眼睛里凶光一闪道：“你在说谁呢？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撇嘴不屑道：“我在说谁你最清楚，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旧人来当这个副局长，你可能早就将你的那些所谓重大关键的科研项目移交给新人了吧，听说关局长高升在即，何苦揽着这些清苦的活儿不放！”

关兴愣怔片刻后冷笑道：“哦，你就为了这个啊，那我明确跟你说，不只是我看不起你，不将这些课题交给你管理，从郭局长到方市长，压根就没想让你管什么科研，你一个狗屁不懂的临床医生，能懂什么管理，要你来当这个副局长，你自己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好一阵愕然后，气得浑身微颤道：“关兴，我懂不懂管理，不需要你来操心，但我正告你一句，我来卫生局是来做点事的，不是来跟你寻殴斗气的，我之前压根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当局长，既然不幸再次成了你的同事，那也只有认了，但我希望你要掌握分寸，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我工作上的事你要再干预，可别怪我不客气！”

关兴面带得色满不在乎道：“哼，你以为你是谁啊？别以为方市长替你说两句好听的话，你就可以上天了，明告你，你自己不悠着点，学乖点，方市长对你的支持也是有限的，迟早没有你好果子吃！”

我知道自己显然已被关兴抓住了软肋，这个家伙可能因为好奇我这样的人居然能得到方市长的青睐，因此一定是下过苦功夫暗地研究过我和方市长的关系，所以现在才这么有恃无恐、这么肆无忌惮。但他说的又何尝不是实话呢，我和方市长的关系就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我既然走到现在的地步，如果不听话，不好好服从方市长，那我就形同一只已被抽掉脚筋和羽毛的小鸟，飞不能飞、行不能行，只能躲在暗夜的偏僻角落独自哭泣。

关兴就是利用这一状态，狠狠地阴了我一把，或许，方市长之前并没有想过让我只是管她女儿那一个课题呢，可能就是这可耻的关兴使坏，让方市长意识到了让我只管一个课题可能更加有利于对她女儿疾病的研究，因此灵机一动，便专门来一个电话指示。

被人抓住痛脚，我心里酸痛如潮，郁苦而无奈地望一眼关兴，语气竟然不自觉地低了三分：“关局长，咱们做事得凭良心，凭良心说，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我知道你能量大，我佩服，但是你能量大可以用在别处啊，为什么非得用在我身上呢？”

关兴没料想我竟然会软了下来，愣了一会后，一股阴冷的得意掠过他的嘴角，他冷哼一声道：“哼，你说呢？我关兴为什么对别人都客客气气，单单对你客气不起来，问题出在哪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耸耸肩，无奈一笑道：“关兴，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别那么意气用事好不？咱们的问题根源在哪，我和你原本不相干的两个人，为什么让你对我产生这么大仇恨，那还用说吗？我现在还可以跟你道歉，那次我看到你和白晶晶在那屋里偷欢真地是无心的，我后来不也从来没跟人说过吗？是你自己无形当中把我假想成了敌人，所以才到今日还耿耿不能释怀！”

关兴听我把他丑事再次翻找出来，不由恼羞成怒道：“你放屁，我和晶晶是相亲相爱的，在一起亲热是人之常情，我怕你说什么，是你自己没有本事，妒忌生恨，才造成之后的局面的！”

关兴没有丝毫悔改之心，竟然恬不知耻地说他和白晶晶是相爱的，想起晶晶的惨死，我不由得义愤填膺，盛怒道：“关兴，你要还是个人，就请你不要再提晶晶这两个字，这是对她亡魂的侮辱，她被你那么害死，她的冤魂一定还没有消散，你竟然还敢提她的名字，你就不怕遭恶鬼报应吗？”

关兴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紫猪肝，他那邪恶的身体明显地开始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害怕造成的还是气得这样，只听他嘴唇哆嗦道：“你，你，你血口喷人，谁害死了她，你说话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我要去告你诽谤！”

我看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极大的满足，双手一摊无所谓的样子道：“好啊，你去告啊，我想这正是晶晶和我所共同期盼的，我们要到法庭上去把这事好好说清楚，让天理得到彰显，让人伦不至沦丧！”

关兴眼里凶芒闪烁地狠狠瞪了我一眼，最后他反而平静下来了，虽然在咬牙切齿，但却只是冷冷地甩下一句：“行，李智，你这个疯子，我看你还能疯到什么时候！”

然后，他猛然转身，拂袖而去。

我略一呆愣，然后不得不苦笑摇头，我知道，在我和关兴之间，就象我刚才说的，本来天然形成的那股深仇大恨，经过今天这一弄巧成拙地撩拨劈刺，已然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曾几何时，我们势不两立，不经意间，却已势成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