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楚我在你们这些师弟师妹们的心目中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形象。”杨昊看着姚言，把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收敛了起来。

他扭头瞧了一眼瑟缩在石头上一动不敢动的小星星，继续回过头来看着姚言。

“警界之光，这种称号，实在是令人羡慕，要换了是我，整天被各种报道和表扬洗脑，我也会对这样一个光荣的学长榜样痴迷崇拜。但是，你们知道当那个榜样需要背负多大的重担吗？”

姚言没说话了，他不明白杨昊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说到这件事情上来。

“你耳机对面的人，是毛睿吧？毛睿是在省厅的信息中心吧？一定还有更高级别的科长处长什么的负责人吧？虽然看起来是我跟你说话，其实你背后，站着好些个人对吧？”杨昊盯了姚言的耳朵一眼，眯起眼，笑着问。

“他可真敏锐，这么黑的晚上，还能看得到耳机！”毛睿叹了一声。

姚言不说话。

“不回答，也就是默认了。挂上电话，我只想跟你单聊。”杨昊说，或者，他是在命令。

姚言别无选择，现在是杨昊在发言，为了让他的发言继续下去，姚言只能挂了电话。

虽然姚言并不知道杨昊接下来要说的话，究竟有没有营养。

等姚言关闭手机，亮给杨昊看了之后，杨昊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

“人一旦戴上了荣誉，想要摘掉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了。有了一级的荣誉，你之后就只能往更高处去追求二级的。有了二级的荣誉你又要继续追求三级的……如此下去，根本没有止境。你一旦接受了别人的夸奖和赞美，那么，你就只能步履不停，继续往上，往前。你不能原地踏步，你不能退步。就算你承受不住，但是观众不允许。你知道吗？当我在安保任务中收获了三等功，接着我就被调到押运重犯的岗位，当我遭遇数次穷凶极恶的同伙解救罪犯射杀我们押运警员的事件之后，我获得了二等功。然后，我就被调到了缉毒队，去跟最凶残的歹徒拼杀。我用一身伤，用命，来换取这狗屁的警界之光的荣誉。是我想的吗？不是。”杨昊有些气喘。

姚言静静地听着。

他这时才突然发现，原来，荣耀的称号背后，杨昊付出了无数的血和泪。

身为荣耀本身的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理所应当的愉悦和荣耀。

“我不是什么警界之光，只是你们需要和希望有这样一个人，是你们憧憬的对象，是你们的警界之光，只是你们凑巧选上了我。所以我就是了，但是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本人，我愿不愿意是？”

“你们没有。”杨昊说。

“你们这样我很难做啊。哦，你现在反过来，说我是自私。说我背叛是因为我自私，说我杀人是因为我自私。不是的师弟，这世界上的事情，不是所有都能够用你们的心理学，用你们的犯罪心理学来解释的。不是因为我自私。而是因为我不得不。正式我不自私，所以我今天，现在，才会在这里，杀了这么多人！”

杨昊提高了音量。

姚言感觉脸有些僵，是被冷风吹的，又似乎是因为黎明到来，晨雾弥漫，丝丝缕缕的太阳光线穿过树枝树叶，射到他的脸上，让他感受到了温暖，所以脸就冷了。

“我在毒贩老巢里，被人家认出来是警察身份暴露的时候，指挥距离我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但是因为目标没有出现，他们直接放弃了我。是他们，主动放弃了我这个警界之光！当我在乱枪里逃亡的时候，他们就坐在我对面的楼上，就眼睁睁地看着！”杨昊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

姚言因为脸冷，不自觉地抽了抽下巴。

他还从来不知道，杨昊经历过这种事情。

“我是一颗弃子，本来应该已经死了，臭了，滚进下水道里永远不见天日了！但是我没有，我很幸运地，遇上了一个救命恩人。可是……和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杨昊的声音低了下来，显露出非常沉重的遗憾。

姚言距离他不算近，但是也能够感受到从杨昊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几乎要滴出水来的遗憾。

“有人因为我死了。”

最后，杨昊把所有的情绪凝练成了这样一句话。

不得不说，杨昊实在是个很能把控自己的人物，在这种情绪激动的关口，他还能把所有的意思用这样一句话来总结。

“我想要救活他。”

杨昊说。

“哈？”姚言张了张嘴，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想要找到神迹，救活他。”

杨昊又说了一遍。

“神迹……”姚言喃喃复述道。

“你知道她是什么吗？”

杨昊突然伸手指着背后的小星星。

“她是个孩子！她是无关紧要的人！是无辜的！”姚言激动道。

“不，她不是。她是匣子。”

“匣子？”姚言瞪眼。

匣子，装东西的匣子？

星星分明是个人，杨昊要用她装什么？

“用她来装神迹。”

“你！”姚言不知道怎么跟杨昊说话了。

面前这个人，他是不是疯了。

这世上，哪里会有能够让死人复活的神迹？

听杨昊说了那些之后，姚言心中也颇不舒服。

就跟姚言自己曾经猜测的那样。

杨昊的叛变，肯定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的。

现在知道了，杨昊心里的苦。

可是……

杨昊他，是不是因为经历了这些，脑子烧了，偏要来追求什么“神迹”了？

“是郑大妈要求的，我跟她说过我在做的事情，她是知情的，她甚至还帮着你们的旅行社，帮助我们捕捉饵料。”杨昊说。

“郑大妈……”姚言咬着牙，瞪着小星星。

所以，小星星是否是知情的？

所以，那张“快逃！！！”的字条，是不是小星星放进姚言口袋里的？

“她是个得了血癌的孩子。”杨昊后退一步，伸手抚摸着小星星的头发。

“她最多还有一年半的寿命。”

姚言缓缓地张大嘴。

他怎么也不曾料到，跟自己朝夕相处了好几天的小星星，竟然，是个绝症的病人？

“星星……”姚言想跟她说话。

但是小星星环抱膝盖，谁都不理。

杨昊轻轻把手按在她头上。

“我跟郑大妈说，到柬埔寨来，我在找神迹，神迹能让死人复生，能让活人永生。相信我，小星星就不会死。她信了，就把匣子送来了。”

“她不叫匣子，她有名字，她叫星星！”姚言大声道。

杨昊耸肩。很无所谓。

小星星听到姚言的话，身子微微颤了颤，似乎想要抬头，但是最后没有。

“你口口声声的神迹，难道，就是把一百二十四个活人，杀死投入这口井中，当饵料？”姚言大声问。

“不错，他们就是饵料，唤醒来自远古的神迹的饵料。”

“可是，你人已经杀了，那口井，分明屁动静都没有！”姚言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