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籍军对平民的清除开始了，这些平民如潮水般被绞杀着向城中围拢。这些平民中有没有冯沛的正规军，现在已经看不出了。三十万平民经过一天的屠杀仅剩一半，所有人如惊弓之鸟般失魂落魄，只是本能的跟随人群东奔西跑。在经历了一日的屠杀之后，所有人肝胆俱裂面如死灰。早听说金无铭的无籍军作风强硬战无不胜，现在才知道金无铭御下有方所向披靡，任何挡在他面前的敌人都会被碾压成齑粉。在谈及别人的生死的时候，我们总是谈笑风生，轻松从容。自己面临生死的关头，才能真切明白生存的可贵。

这十万多平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拿把刀，有的柱根棍，有的披头散发，有的丢了只鞋，有的抱着孩子，有的大声哭喊。有的跪着，有的躺着。所有人已经抵达了中心城墙，大家拼命的往里挤。越是往里挤越是死得晚一点。咒骂声，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无籍军的军阵在这些人面前一字排开，井然有序。高度集权的无籍军已经不是军人，他们都是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最前面的旗手，挥舞了两下金色旗帜，所有的军阵立刻展开了血腥屠杀。

长刀出鞘，光芒蔽日，一路摧枯拉朽，脚下血流成河。杀的人眼睛通红，大刀阔斧。被杀的人哭喊震天，绝望崩溃。无论是杀的，还是被杀的，所有人都精神亢奋。此刻如同烈火烹油，凄厉喧嚣的惨叫置若罔闻，血肉模糊的脸庞视若无睹，这一幕对死去的人是临终噩梦，对杀人的同样如此。此后的漫长时光，他们将一遍遍在噩梦中重温这样的场景。

“教主，请允许我带领颜教右军驰援科尔沁！”孔钧心急如焚。

“你收到情报了？”颜博望表情淡然。

“不错，金无铭跟大军被三倍重兵围困，情势危急。至少要将颜教左军救出来啊！”

“条纸给我，哼，这个大军死不足惜，你还要去救？”颜博望接过条纸，表情一冷。

“教主，大军左使虽然犯错，但也是立功心切。我颜教十几年功夫就建立了左右两军，不过万余。大军左使带领的左军若是在科尔沁全军覆没，我颜教还谈何复兴远古文明？”孔钧依旧跪着。

“你说的也有道理，大军犯错，不该五千左军一同受罚。不过，我们没收到金无铭的求援条纸，贸然驰援，吃力不讨好，再等等吧。”颜博望一点都不着急。

“再等等？”

金无铭终于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日上三竿才起身视察军容。金无铭跟顾子美一出门就发现不对头，很多无籍军都无精打采的躺着。

“发生什么事了？”顾子美叫过来一个军官。

“从昨晚开始，大家都在上吐下泻，我们正在逐一排查食物，但目前为止还没发现问题。”

“上吐下泻？所有人都中毒了吗？”金无铭大惊失色。

“吃了晚饭的症状都很明显，有一些昨天没吃晚饭，今天吃了早饭的军人也有了症状。军医已经检查过了，所有的马肉、牛肉、滕根都没任何问题。”军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食物没问题，就是水源出了问题。水源在哪？带我去看看。”金无铭立刻反应过来。

“科尔沁城常年阴冷干旱，城外没有水源，唯一的水源是城中的五百多口水井，这是其中一口，今天早上我们就是用这里的水井做的饭菜。”军官连忙把金无铭带到水井边。

“这水草是什么？子美，你看，是不是有些微弱的蓝光。”金无铭探身查看，水井里除了有一些腐烂的水草，没有任何异常。打出来的井水无色无味，清冽甘甜。

“是，快速检查科尔沁城中所有的水井，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有这样的水草？还有找人辨认这是什么样的水草？”顾子美立刻安排检查。

“是！”

颜博望起床后发现孔钧站在房间外面，焦躁的走来走去，眼睛通红，显然一个晚上没睡。

“你还在担心大军啊？”颜博望叹了口气。

“是，教主。”孔钧恭敬的行礼。

“孔钧，你跟着我有十五年了吧？怎么空有一身力气，就是脑子一直没长进呢？简直是个蠢材！”

“请教主教我。”

“大军打开密道，完全可以将城内的无籍军带出来，一行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返回望山城，不是吗？金无铭反其道而行，他明知道埃尔克没有结盟，他明知道陈多哲有十万大军围困，他依然进入了科尔沁城。金无铭是个谨慎的人，那黑九在望山城杀了青锋王，他吓得穿着卫兵的衣服就回来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金无铭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首先考虑的都是自保，他此次进入科尔沁，必是有备而去，大军跟着他，必然无恙，不必太担心。”颜博望表情淡然，毫无一丝波澜。

“教主洞若观火，深谋远虑，是孔钧愚笨。”

“怎么样？查到了吗？”金无铭看到顾子美急匆匆赶来。

“查到了，确如将军所料，是水草有毒，几乎每一个水井里都有。军医说这水草是科尔沁独有的，从采摘到晾干到扔井里，至少需要五天。”顾子美说出自己知道的。

“五天？五天前我们还没进城，他们就已经想好了后手？这水草是什么毒草？”金无铭脸色变了。

“无人认得这毒草。”顾子美小声回答。

“什么？这么多毒草，怎么会无人认得？”

“将军，认得这草的人都被我们杀了。”顾子美小声回答，满城平民老弱妇孺，已经被无籍军屠杀殆尽，哪里还有人？

“这？该死！”金无铭顿时语塞。

“将军，还有更坏的情况。”

“是什么？”

“瞭望塔的守卫回报，从昨晚开始，有大量军人从四面八方往科尔沁城围拢。敌人下一步动向不明，不过他们是胡真族骑兵的装扮”顾子美顿了顿。

“你说什么？不是陈多哲，是埃尔克？”

“将军上瞭望塔一看便知，胡真族的服饰发型跟金楼国大相径庭，他们的头发仅留中间一圈。这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称之为菩萨顶。男人头顶的菩萨顶无比神圣，除了自己别人是不能触碰的。在他们的信仰里，菩萨顶有保身护魂的作用，是胡真族男人死后灵魂的居所。有这样发型的必定是胡真族，毋庸置疑。”顾子美低着头。

“这埃尔克是猪吗？胡真族被金木台绞杀多年，纵然不跟我联盟，他们也不可能充当金木台的前锋啊？我跟埃尔克斗得两败俱伤，那金木台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拔掉两颗心头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金无铭大惊。

“将军，那埃尔克两面三刀，重利轻义，想必金木台给他的利益更加丰厚。”顾子美是个有脑子的近卫。

“外有重兵围困，内有瘟疫泛滥。即便外面不攻城，我们也撑不过一个月，难道天要亡我？”金无铭一阵眩晕，伸手扶住旁边的柱子。

“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尚未走到绝境。东边有丁墨镇守的望山城邦跟颜教，现在发出求援条纸，也许一切还有转机。”

“不错，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不死，终能翻身。快，拿条纸来！”

“是！”

“教主，金无铭发求援条纸来了。”孔钧喜出望外的拿着条纸快步走进颜博望的房间。

“这么快？”颜博望展开条纸，眉头紧锁。

“教主，我即刻发兵？”

“不，再等等。”

“什么？”孔钧愣住了。

“金无铭的条纸上说了，此刻围困科尔沁的是胡真族的埃尔克。这个埃尔克行事果然不同常人，一夕之间，放着胡真族的血海深仇不报，转而帮着金木台绞杀金无铭了。这里面必定大有隐情，孔钧，当年你是胡真族族长的大将之一，怎会在跟埃尔克的竞争中被打得如同丧家之犬？”颜博望看着孔钧。

“启禀教主，七年前，我跟埃尔克同为大将。那天晚上，跟以前的无数个晚上没什么不同。我派了一百个近卫守护族长的大帐，深夜时分，一阵骚乱。我带兵冲入帐中，一些逃兵边逃边说有金木台的轻羽军出现。”

“轻羽军？”颜博望眉头一跳。

“不错，等我带兵赶到的时候，现场格外惨烈。地上有八具穿着黑衫蒙着黑纱的轻羽军尸体，除了埃尔克，族长跟另外两大将均身中数刀惨死血泊中。轻羽军出手，在那一夜，族长妻妾儿女无一幸免。当时埃尔克浑身是血，站在当中。在我看来，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根本不是什么轻羽军，那是埃尔克嫁祸于人。埃尔克指着我对身后的骑兵说：孔钧跟金木台的轻羽军勾结，暗杀族长，即刻诛杀！他手上拿着胡真族族长才有的进军令牌，我当时带着近卫跳上马，拼死奔逃。我的近卫换上我的披风，带着人马引开骑兵追杀，我才能侥幸活下来。在埃尔克的追杀中，幸得教主施救，才得苟活。教主，埃尔克此刻就在科尔沁，我愿带兵前往，将他扒皮抽筋枭首鞭尸，方泄我心头之恨！”孔钧咬牙切齿。

“嗯，我懂你对埃尔克的仇恨，但是孔钧，再等等。”颜博望淡淡的。

“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