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昕喝了酒没法开车，最后还是杜子诚送他们回去。一路上都没人说话，杜子诚从后视镜里看规规矩矩坐在后排的两个人，坐姿就像两个小学生，不由想笑，任昕视线与他在后视镜里撞上，回了个挑衅的笑，大家心照不宣。

车子开到倪嘉嘉小区外的食杂店，倪嘉嘉有两件代收的快递和订的鲜奶要取，便让杜子诚停下车，她用手遮着头一溜烟跑去食杂店。车上只剩下杜子诚和任昕两个人，还有雨刷来来回回的声音。

“你是任昕？”杜子诚随意开口，又从后视镜里看他。

任昕本来盯着倪嘉嘉背影，闻言望向他：“你知道我？”

“知道，还挺熟的。”杜子诚笑开，有些不与小孩计较的味道，“在学校的时候你姨经常和我提起你的大名，我一直以为她有个才上小学的外甥。”

他不动声色地嘲笑任昕幼稚。

任昕沉下脸，比起杜子诚的嘲笑，他更介意对方称倪嘉嘉为“他姨”。从小到大，任昕都不喜欢别人说倪嘉嘉是他姨，有点唯我独尊的意思，他自己叫她姨可以，但别人说她是他姨，他就不干了。

因为他从没将她当姨，嘴里那么喊不过是因为习惯和亲昵。

“别一口一个我姨，她不是我亲姨，我也没把她当姨。”

“我知道。”杜子诚道。

任昕不懂杜子诚是知道倪嘉嘉不是他亲姨，还是知道他没把倪嘉嘉当亲姨。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知道她不是你亲姨，但是嘉嘉肯定不知道你没把她当姨对待。”杜子诚转过头，手肘压到椅背，笑道，“不过，她把你当外甥看了，否则……也不会带你回家。”

任昕心口一抽，他的话太犀利，正中红心，戳得人发疼。

车外倪嘉嘉已从店铺门口出来，手里还提着个大袋子，她去得有些久。

“是吗？那你也没比我好太多，这么多年也只是学长，连亲人都捞不到。”任昕一边怼回去，一边打开车门，倪嘉嘉甩甩头上的水，钻进车里。杜子诚笑着转过去，将车调头。

“怎么去这么久？”任昕把她手里的袋接到自己膝头放着。

“家里没什么吃的，我买点泡面，你晚上没吃饭，我也没吃饱，回去凑和下吧。”倪嘉嘉回道。

任昕把袋扒拉两下，意味深长道：“两桶泡面？”

她和他，没有杜子诚的份。

倪嘉嘉先是不明白，很快就回神。杜子诚陪她去找任昕，又送他们回家，晚上肯定也没吃饱，但她却把他给忘得精光。

或者说，由始至终她都没打算让杜子诚进她家。

任昕得意偷笑，倪嘉嘉却尴尬万分：“呃……泡面不太健康，前头有家川菜馆，要不咱们去点几道菜？”

她硬着头皮往下说，杜子诚失笑：“不了，我明天早上要开会，有些资料要再看下，送完你们我也要回去。”

他善解人意地化解她的尴尬，她歉然道：“那我下回请你吃饭谢谢你。”

“举手之劳，说什么谢谢，不过你要请我吃饭，我是不会拒绝的。”杜子诚说着把车开进她小区，按她说的停在她楼下。

“行，我挑好地点再和你约时间。”倪嘉嘉开门下车，与他告别。

“慢走。”任昕跟着摇手再见，笑得格外灿烂。

总算把他送走了。

————

叮咚——

电梯门打开，倪嘉嘉领着任昕出来。她家在16层，面积才68平方的单身公寓，一梯四户，走道敞着，风雨呼呼扑入，吹得人有些发冷。她迅速摸出钥匙打开门，把玄关的灯打开。

任昕手里拿着她的东西，目光从她肩头越过，瞧着她的屋子赞道：“嘉嘉姨，你家好棒。”

倪嘉嘉的房子装修得和她这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本人亲和力高，没有设计师的高冷或疏离，但她的作品就不同了。

一眼就看得出灵气。

这套房子完全按她的想法一点点装修出来，68平方的小户型，她从设计到装修完工，前前后后竟也历时八个月，所有建材都是她亲自跑建材市场一点点淘回来的，后期软装更是花了大力气搜集。

宁缺毋滥。

“进来吧。”倪嘉嘉从鞋柜里翻出给她爸准备的拖鞋。

任昕“哦”了声，套上拖鞋进屋。房子不大，但视觉效果却像近百平，一室一厅的格局，客厅被半墙格出小书房，里边有顶天立地的大书柜，实木百页扇与老榆木书桌，配大花的窗帘，很沉的颜色，却被随处可见的藤萝缠绕装点得鲜活。她将客厅扩大了，所以卧室有些小，只放了张床和梳妆台，清淡的落地窗帘外是没有封闭的阳台，隔着窗帘就能看到阳台上满满的多肉和植物。

倪嘉嘉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阳台给养的鱼喂食，再看看哪些花草需要浇水，她的人生中喂饱它们比自己吃饱还重要。

阳台的风拂起落地窗的素色帘子，倪嘉嘉的人影在帘子后若隐若现，让任昕多少觉得不真实，他没想过自己能这样堂而皇之地住进她家里来。

倪嘉嘉喂完鱼，浇完水，进来看到他还傻杵在客厅里，便道：“傻着干嘛？手里东西拿到厨房去呀。”

都是不客气的吩咐，她没拿他当外人看。

任昕乖乖照办，按她说的把东西收进零食柜里才出来，倪嘉嘉已经把衣服给换下来，身上套了湖水蓝的家居运动服，头发全扎起来，正抱着被子走到客厅。

“你睡客厅。那是折叠沙发，翻下来就是床，你自己动手。这是被子……”倪嘉嘉说着顿了顿，有些不自在道，“被子是我睡的，不过上周末才洗晒过，你别介意。新的被子收在柜里太久，怕积灰，你这大少爷鼻子敏感，一会过敏了不好办，我自己睡新的。”

“不介意！”任昕从她手里接过被子，满脑袋都是“她睡的被子”这几个字眼，还没盖到身上好像就要嗅到她的香气，叫人血脉贲张。

像个痴/汉。

倪嘉嘉不知为何脸也红了，又把搭在手臂上的衣裤丢给他。

“那是我妈交代我帮我爸网购的……的内/裤，上次我爸妈来住的时候正好洗了又忘记带走，便宜你了。这是浴巾，还有睡衣，衣服是我的，睡裤是我爸留这的，你身上都是酒味，先去洗澡。”她强自镇定，克制着不去瞄他怀里的花内裤。

脑补什么的，能不想就不想。

任昕用食指挑起那条四角内/裤，欲言又止。

尺码一看就小了啊！

也罢，勒就勒些，她的好意，他忍！

她赶他进了洗手间，看着门关上，这才长吁口气坐到沙发上，双手捧上脸颊。

脸颊烫得吓人，心也跳得厉害。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和男人单独过夜的经验，只能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是任昕，这是外甥，不是别人。

洗手间传出“哗哗”水声，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过了时间，水声一停，任昕开门出来，倪嘉嘉心脏跟着开门声撞到胸膛，她猛地抬头，却傻了眼。

任昕站在洗手间门口和她大眼瞪小眼，脸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红了。

这身睡衣真是太不合身。

倪嘉嘉给的睡衣是去年买的男朋友式大T恤，她拿来作家居服，套到他身上还是小了，紧紧裹着他上半身，下头的睡裤是倪爸爸的，倪爸爸比他矮半头，裤子自然也小，宽松舒适的纯棉睡裤到他腿上成了紧窄的七分裤，更别提身体某个位置被勒得多痛苦……

“噗。”倪嘉嘉愣了半晌，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便不可收拾，她越看越笑，笑得整个人都歪到沙发上。

头发还在往下滴水的任昕，怎么看怎么像穿了小号衣服的大哈士奇，又无辜又委屈。

她没法忍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