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此次邀了几位适龄的世家千金前来，自然是有借着宫宴之名一试才艺的打算。此刻正有一位贵族小姐在抚琴，琴技虽娴熟，听起来却中规中矩，毫无意趣。一曲终了，在座诸人都是兴味索然。

之秋虽不怎么通音律，却也从曲中听出了乏味二字来，只觉得这小姐弹得平淡无奇，远不如当日醉梦间的那首《长相思》。正想着，便要离开。

忽听殿中琵琶声起，动人心弦。之秋回头，只见殿内众人的眼光都不约而同地专注在一个怀抱紫檀画槽琵琶的女子身上。之秋移目看去，竟也看呆了。

那弹琵琶的女子端坐在大殿中央的月牙凳上，髻绾灵蛇，额点梅花，臻首微低，露出一截凝脂般的颈项。上身缃色上襦，配着海棠红绣鸳鸯卧莲的齐胸襦裙，越发显得肌骨莹润。

她抬手弹奏时，隐隐露出腕上殷红的珊瑚珠手钏，娇丽可爱。那一双芊芊素手似是让琵琶弦活了起来，轻拢慢捻抹复挑，声声尽是婉转情思掩抑其中。弦上一曲《满庭芳》细细听来，竟能觉出百花开到盛极之处的旖旎风景。之秋从未听过这么好的琵琶，一时竟也听住了。

女子一曲弹毕，四座无声。钟皇后先回过神来，赞道：“本宫少时爱读白乐天《琵琶行》，今日听了娥皇这一曲，才真见识了何为‘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弹琵琶的女子起身从容行礼，态度温婉谦和：“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女实不敢当。”

文妃也随着皇后赞道：“都是周夫人教女有方，教养出了这么一个晓通书史雅擅宫商的好女儿。”

凌贵妃听得文妃附和皇后，皱了皱眉，在旁冷笑道：“说得是。依本宫看，倒比宫里金娇玉贵的公主强些。”说罢凌贵妃眼风一扫，见文妃面色尴尬，方面露得色，抬手捻了一枚酸枣吃了。

在座众人哪有听不明白的。凌贵妃此语，不过是想以周家小姐暗讽太宁公主的生母文妃不会教女。太宁公主的确才貌平平，又胆小怯懦，一向不得陛下宠爱。只是，此刻内外命妇齐聚，凌贵妃纵然再得盛宠，也该顾及皇家颜面。如此当面讥讽皇妃公主，也实在失了体统。

更何况，皇后也育有一女，封为永嘉公主。凌贵妃此话，亦是有几分讥刺皇后的意思。席间气氛瞬间冷如冰霜。周家小姐听了此话，更是不敢起身，只得抱着琵琶跪在大殿中央。

忽然一位贵妇越众而出，跪下道：“臣妇惶恐。我朝公主皆是千金之体，天家贵胄，尊贵无匹，小女不过蒲柳之质，如何敢与金枝玉叶相较。”

钟皇后面色和缓了些，道：“周夫人请起。凌贵妃不过说笑罢了，夫人何必当真。更何况，令爱的确令人喜爱。”

周夫人不安之色才稍稍淡去：“谢娘娘厚爱。”

那太宁公主坐在永嘉公主下首，见皇后仅以“说笑”二字一笔带过，着实委屈得很，又不敢露在面上，只得咬着唇，低下了头。

钟皇后道：“本宫甚是喜欢娥皇这孩子，才貌不说，且看那体贴孝顺的心思，便是极难得的。周夫人，你可舍得让娥皇留在宫里多陪陪本宫？”

周夫人忙拜谢了：“能得娘娘青睐，自然是周家上下天大的福气。”

文妃听言，已约莫猜到钟皇后心中已择定了周家小姐，便笑对周夫人道：“上次本宫听你言道，周小姐早已至许字之年。若是长住宫中以臣女之身陪伴皇后娘娘，未免耽误了终身大事。莫若做了皇后娘娘的儿媳，倒是四角俱全的。”

凌贵妃最不待见文妃，便在旁边微哼了一声，道：“果然还是文妃最懂得皇后的心思，比近身服侍皇后的玉含还胜三分。”文妃听得贵妃拿自己比侍婢，脸色极是尴尬，却也不敢作声。

钟皇后不欲生是非，恍若未觉，只道：“文妃的主意极好。本宫的六皇子尚未婚娶。这两人一个善诗文一个通音律，本宫看着倒是颇为和契，不知周夫人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