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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第二天的太阳

——好吧，死马当作活马医，既然他能装傻，我何尝又不能？

“我……我们的车子突然坏了，我又跟同伴走散了，在沙漠里迷了路……我只想找一个地方过夜……我不会说阿札迪斯坦话，我没有恶意……求求你们……”我装作语无伦次，大声地说着临时想到的借口，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连眼泪都挤了一滴出来。

“什么啊，原来是个迷路的游客……”

“真有意思了，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也还有游客会来吗？天底下真是什么人都有……”

“那个，喂，你看，这女娃长得还挺俊的——”

看清我是一个落单的十来岁少女，又明显地手无寸铁，那帮人贩子们看起来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当然有人主张马上杀了我，因为我来路不明；但也有人主张先拷问我，问出我的来历再说；更该死的是，居然有人认为我的人种在这一带比较稀罕，可以卖个好价钱。他们从讨论到争论，我站在那儿手都举累了，他们居然还是无法达成一致。

“静一静。”最终，还是人贩子们的头领发话了。这个满脸胡子渣的棕发男人，只轻轻的一句，就让那帮魁梧的汉子们都一瞬安静下来。

我站在凌凌寒风中，耳际被冰凉的枪口抵着，汗毛倒竖地等着对我的宣判。

“把她去跟那些孩子们拴在一起。”人贩子头领头微微一歪，朝身后的仓库方向示意了下。

“是，老大。”我松了口气的同时，身后禁锢着我的手也发了力，将我从这排人跟前拽了开去。

“等等，卡玛尔，我的酒呢？”没走几步，身后又追来一声。

少年的身子定了定：“老大，在那边呢。等一下不行吗？等我把手上这活儿干完。”

“你们两个去。”人贩子首领另外支了两个人过来，将我从少年的手中接了过去。

枪从我的头上移了开去，少年将它塞到自己的腰间别好。他到我方才藏身的墙角那边，抓起那里躺着的一个鼓鼓的酒囊，炫耀一般地在那些个壮汉面前飘过。

“老大，你看，这酒安然无恙，我可是拼了命也要保护它的，”他被象征性地打了一把肩膀，仍笑嘻嘻地迎上去，将酒囊递到对方的手里，“只可惜你一直不肯分把枪给我，不然的话，一开始我就能制服她了。”

——咦？

听到少年的这句话，我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到他的身上。

这时，人贩子首领却伸手到他的腰间，将那把枪拔了出来，拿在自己的手里。

少年望着那把枪，试探地问：“老大……这个就当做是我的战利品，让我留着使吧？”

“你还太小，不到摸枪的年龄。”那男人只是轻描淡写地丢下这么一句，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我们这边，“还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点将她栓好了来喝酒。”

有一瞬，我几乎冲口而出要当众揭发少年的谎言，因为他的枪就躺在边上的暗处里，只要我说穿了，立刻证据确凿。

但是……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垂下眼去。

如果我这么做了，少年可能马上就会被当做叛徒被处理掉，而我自己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那两个人将我拽到那一间狭小的散发着异味的房间内，黑暗中的数十双眼睛立时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袭来，我有种头晕的感觉，也只能乖乖地坐下，任他们给我锁上金属脚铐。

“老大，手铐不够了，绳子可以吗？”其中一人在旁边翻了半天，朝外面叫道。

“随便。”

手上被人凌乱地圈上牢固的绳子，我安静地窝在自己的膝前，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门外。

少年重新抱着酒囊，跟在人贩子首领的身后，路过门前。

那张年轻的面孔依旧演着一个心思单纯的孩子，但那双澄清眼眸的深处，却暗藏着超越年龄的老成与冷静。不错，这并不是我的错觉——他在观察着那些人的反应，并做好了随时应变的准备。

脱去掩护的外表，那分明是一只敏锐又警戒心极强的野猫。

他唤那些人贩子们“老大”，他们也认可他的身份……他的确是他们中的一员。但，他身上其实早已带着枪的事实，那帮人并不知道，他也在刻意隐瞒。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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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只要大难不死，总还会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当我望见地平线上升起的那一轮通红的朝阳时，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却有种庆幸的感觉。手上被人加了铁链做的手铐，脚上也是，但比起变作一具尸体，这已算是极好的了。

周围站着的都是衣衫褴褛的孩子们，他们跟我一样在寒冷的仓库里过了一夜，好容易在临近拂晓的时候勉强睡着了，没想到太阳刚升起来就被人唤醒，拉到拉到外面的大街上。昨夜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男孩和那个唱歌的女孩也在其中，低垂着头，像所有人一样一声不吭。

我们排成整齐的几排供人点数，然后在人贩子们的吆喝声中，顺序爬上那台密封型的货车。虽然脚铐已被解开，但除了我是用绳子捆绑的之外，每个孩子手上仍带着沉重的手铐，行动不便。因为如此，孩子们上车的速度很慢，车门往后，排了一条长龙。

昨夜的那个吊眼梢少年也在。

他是这帮人的杂役小厮，不仅年龄最小，资历似乎也是最浅，直到刚才都一直忙于搬运各种杂物。现在，他站在货车的后门边上，负责确认孩子们一个个都乖乖上车了，没有趁人不备躲到车底下之类。

他宽大的斗篷一直垂到腰际，头上也包好了头巾，妥当地做好了出行的准备。昨夜那支枪早已不在原先的角落里了，也不知有没有被他藏在斗篷下继续带着。

我走到车门前时，跟他有一瞬视线相交。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吭声，但那一瞬，我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