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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恭皇后第三十章 红烛昏罗帐

孝恭皇后 原铨 14298 2021-09-30 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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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红烛昏罗帐

接下来的日子,太子府一片忙乱,自然太子妃也顾不上太子爷这边的花花草草,全力投入了皇太孙朱瞻基的婚事。

按大明律规定,“婚”的礼仪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也称“六礼”。

到了八月初八亲迎之时,太子府中到处张灯结彩,各宫各院,都备足了爆竹、红色烫金双喜字,手臂粗的大红蜡烛,一路上铺就红毡子。

寻常百姓人家,都是女婿上门去亲迎,朱瞻基贵为皇太孙,未来的储君,自是不用屈尊去亲迎,而是由“儿女双全”的全福人代表。

亲迎这一日,从起身到洞房,每一步程序都得按钦天监选定的“吉时”进行。朱瞻基穿上大红的吉服,先去家庙祭祖,又到宫里拜谢了永乐帝和两宫贵妃娘娘,方才在乐曲声中去了太和殿。

这太和殿是皇宫里专门用于供朝拜庆贺和举行各种典礼的场所,只有皇上、太子、皇太孙成亲的婚礼才会在这儿举行。

迎亲和册立皇太孙妃用的宝册、金印等,已经都放在大殿内临时设置的桌子上了。朱瞻基走过去翻了一翻,恍惚看到那上面的字样里,胡善祥三个字变成了孙清扬,默默立了一会儿,才拿着那宝册、金印等等候永乐帝升座。

参加婚礼的王公大臣们,一个个喜气洋洋地站在太和殿的丹墀上、庭院中,看起来比新郎官朱瞻基还多三分喜气。

爆竹三响,在鼓乐声中,王公大臣向宝座上的永乐帝行“三跪九叩”礼,恭贺皇上娶得佳孙媳。

礼毕,乐止,礼部尚书夏元吉奉金册、金宝,宣读册文、宝文,然后,把节、册、宝授予迎亲使者。

迎亲使者把金册、金宝放到“龙亭”里。仪仗队、鼓乐队在前,迎亲使者居中,后面跟着迎亲官员、太监、侍卫,出午门后会同皇太孙妃仪仗,其中有一顶是等会儿皇太孙妃要坐的花轿,外面杏黄色缎子的帷幔上,用金线绣着大凤凰。

大队人马抬上大批的礼品,直奔胡府而去。

胡家这些天阖府上下、全家老小都穿着之前置办好的、里外三新的行头,张灯结彩,喜笑颜开。

胡善祥已经在吉时里换上了凤冠霞帔,身着绣着金云凤文的大红嫁衣,戴着九翚四凤冠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明艳照人。

光那九翚四凤冠上,就是以漆竹丝为圆匡,镶着上好的翡翠,上面装饰着翠翚九只、金凤四只,每只口里都衔着珠滴,上面还有珠翠云、九树牡丹大珠花,每树盛放一朵,半开一朵,两个蕊头,九片翠叶。小珠花也是九树,都穰花飘枝,每枝花一朵,半开一朵,五片翠叶,左右共四扇的双博鬓上,绣着鸾凤,也都垂吊着珠滴,再加上翠口圈、珠排环、珠皂罗额子,整个凤冠富丽堂皇,不一而足。

别说头上身上,就连那青袜都是青线罗织的,鞋子上用青绮绣上了金云凤文,鞋头各有宝珠三颗。

看着女儿花团锦簇的样子,胡善祥的母亲钱氏忍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的舅母和姨母在一旁不停地夸赞,说胡善祥雍容华贵,一看天生就是贵不可及的命,又拉着她问长问短。陆陆续续聚集在屋子里的亲眷,在一旁跟着插科打诨,屋里十分热闹。

胡善祥微笑着,似乎在静静倾听,心思却飞出老远。

很快就到了吉时,由全福太太象征性地给她梳了三下头,嘴里念念有词。胡善祥细听之下方才听明白她说的是:“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比翼双飞,永结同心吗?胡善祥端过吉时应喝的莲子百合羹慢慢啜了,心里却如没有抽莲心的莲子一般苦涩。

大家的夸赞之词像被风吹着飘来飘去,却飘不进耳朵里。

远处隐约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传来。

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吼了一句:“花轿到了,花轿到了!”

屋里的女眷们都争先恐后地跑出去看热闹。

舅母和姨母留在屋里,一样一样数着帮胡善祥做最后的打点,钱氏早就哭成一团,由丫鬟扶着坐在炕上。

胡善祥的心情却异常平静,惹得她姨母小声抱怨道:“这孩子怎么心这样硬?她娘都哭成这样了,她倒一点事儿都没有。”

胡善祥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屋子里的哭泣、抱怨,都像是和她无关,甚至于,连刚才心底的那些个伤感都突然间烟消云散。

只余下平静,如同不起一点波澜的水面般平静。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兴奋地说:“真不愧是皇家,出手好大方啊。赏的全是八分八钱一个的银锞子,撒了满满六箩筐的满天星。”

姨母等人不由得高兴地笑了起来,又劝钱氏,胡善祥如今嫁得这般富贵,应该高兴才是。

胡善祥的贴身丫鬟芷荷给小丫鬟打赏了一个封红。

外面传来欢快喜庆的鼓乐声。

又有小丫鬟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报告:“皇太孙妃的花轿进了门,好漂亮啊,上面的大鸟都是金丝线绣的。”

舅母和钱氏紧张地嘱咐胡善祥:“快坐好了!”又帮她理了理衣衫,将大红盖头盖上。

一会儿,小丫鬟又跑进来报信:“皇太孙的娶亲太太过来了。”

舅母忙迎了出去,和已经上了台阶的娶亲太太笑吟吟地寒暄几句,迎进内室,大家客套一番后,全福太太和娶亲太太就扶着胡善祥去了花厅。

宫里来接亲的,胡家送亲的,两家的鼓乐、人马都拥挤在一起,宽敞的花厅里一片笑语喧哗,人声鼎沸。

跪受册宝之后,胡善祥的耳边传来全福太太的低声嘱咐:“该辞别父母了!”

由两个贴身的丫鬟扶着,胡善祥恭恭敬敬地给已经重新梳洗一番,看上去仪容整洁的胡荣和钱氏磕了三个头。

胡荣喜滋滋地望着女儿,平日里,这个不够伶俐又不够美貌的女儿,并不在他的眼里,没想到皇上召他去合八字,这个三女儿竟然最宜贵人。

胡荣看着钱氏将胡善祥扶携起来,听见她刚轻声说了句“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就泣不成声,哽得说不下去,忙拉起老妻,“好了好了,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你纵然舍不得,也要克制些。”说到后来,语声已经有了些严厉。

钱氏拼命忍住哭泣,但握着女儿胡善祥的手还是止不住颤抖。

母亲平日里对自己并没有过多关注,在胡善祥的记忆里,她就是一个成日窝在屋里做针线,躺着喝药汤,平日里由着父亲和姨娘们调笑,见到父亲畏懦如老鼠见猫般,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没想到这次自己出嫁,情真意切为自己担心的,却只有这个母亲。

想到昨儿个夜里母亲和自己絮叨的那些话,胡善祥的眼角开始泪光闪烁,她扑到钱氏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叫道:“母亲——”

恋恋不舍,饱含深情,有依赖、有伤心、有迷茫、有孤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以后,连这样抱一抱母亲都是奢望了。

一时间花厅里寂静无声。

胡善祥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她想到了母亲的可怜,想到小时候和姐妹争执时母亲将自己护在身后,看着她受伤时的心疼面容,想到母亲未老先衰,和父亲站在一道不像是夫妻,倒像母子一般……

“母亲!”她跪在了钱氏的面前,无声地痛哭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钱氏笨拙地、手忙脚乱地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珠,“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可别把脸哭花了,你这是去宫里当娘娘呢,娘高兴,高兴……”

她是去宫里当娘娘了,当皇太孙妃、太子妃,甚至皇后,可她却要离开母亲了,再没有一个人,会这样为她伤心,难过,高兴!

那些个并不算美好的过往,那些个她曾经在意又让她失望的,她以为自己会在离开时毫不在乎地抛在脑后的,此时,都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形成悲伤的旋涡,渐渐将她吞没。

“母亲!”胡善祥泣不成声。

平日和胡善祥较为亲厚的六妹、七妹见她哭得伤心,也拉着她的衣袖,抽抽噎噎起来。

花厅里,容易被感动的女人们小声抽泣着,此起彼伏的哭声不绝于耳。

一时间,俱是如同生离死别般的撕心裂肺。

害怕误了吉时的全福太太,忙掏出帕子给胡善祥擦拭眼泪,娶亲太太笑着说:“皇太孙妃真是母慈女孝,别不舍得了,这可是嫁到天家去呢。吉时到了,新人该上轿了,快别哭了!”

大家方才渐渐止住了哭泣声。

胡荣叫胡安说:“还不背了你三妹妹上轿!”

娶亲太太将大红坠珠镶宝的盖头给胡善祥盖上,又和女官们引着胡善祥趴到了她兄长的背上,退开了几步。

胡安正准备抬脚朝外走,胡善祥说哥哥停一停,她将盖头掀开了些,看着胡荣轻声说:“望父亲从今往后善待母亲,勿再做那宠妾灭妻之事。”

声音很小,小到只有胡荣、胡安和她自己三个人听见,却听得那父子俩的神情俱是一震。

何时,这个女儿(妹妹)说的话,竟然有了这样的威仪?

胡善祥在出门时,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养自己的家,放下了绣金缀珠的红盖头。

室外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院子里那株丹桂树开得正好,满树桂花橙红,如晚霞似彤云,一阵风吹过,密密匝匝的橙红花瓣纷纷扬扬地兜头盖脸撒了一地,如同红毡一般铺陈,像是每一步都透向锦绣天地,格外有种浓烈哀艳,回光返照的美丽。

胡善祥放下盖头,泪水顺着她的睫毛滚落下来,将红色的罗衣晕染开去,像一朵朵红色的丹桂花开在胸襟。

吉时一到升舆启驾。大队人马和新娘子丰厚的嫁妆箱笼经前门,沿御道,过大明门,入承天门、端门,到午门,城楼上钟鼓齐鸣,再从午门正中门洞进入皇宫大内,经太和门,到乾清门。皇太孙妃仪仗入乾清门后,有太监、宫女列队夹道欢迎。

乘轿从五门——大明门、承天门、端门、午门、太和门的中门抬进皇宫大婚,是只有皇后、将来会成为皇后的太子妃、太孙妃才能享有的尊崇。

在丹墀下,迎亲使者还节复命。鼓乐声中,礼部官员将皇太孙妃的金册、金宝,交给专门负责的女官陈列于乾清宫后面的交泰殿。

胡善祥坐的礼舆,由诰命夫人、女官、宫女们引着、扶着,一路护送着,送到东宫去拜天地,行大礼。

朱瞻基沉默地看着红绸另一头的胡善祥,细长的脖颈,被重重曼曼的罗衣掩着,有种弱不胜衣的感觉、只是那红彤彤的喜服令他觉得不快,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清扬穿不成大红的嫁衣。

虽然明知道这不是胡善祥的错,但他的心里还是一阵刺痛,连自己的脚步停下来都没发觉。

红绸另一端的胡善祥也止步不前,安静地等着他抬脚。

仿佛不过须臾,又好像过了许久,朱瞻基的声音如同从天边传了过来:“慢一点儿抬脚,这台阶上滑。”

只是这样的一句,胡善祥觉得胸腔那口快要断掉的气续了上来,她又可以呼吸了。

酉时,皇太孙朱瞻基和皇太孙妃胡善祥相向而坐,点合卺长寿灯。内务府女官等恭进合卺宴。

合卺宴席上,摆着猪肉、羊肉、金银酒、金银膳、肉丝等,喝交杯酒,吃子孙饽饽(饺子)、长寿面。宴毕,撤宴桌,合卺宴礼成。

挂着多子多福百子幔的龙凤喜床上,中间搁着装珠宝、金银、米谷等象征富贵满堂、粮食满仓的宝瓶,胡善祥端坐在正中的床沿上。

待客敬酒回来后,朱瞻基轻轻挑去了红盖头,这才和她真正见面。

一时竟都默默无语,半晌,朱瞻基说:“我叫丫鬟们来服侍你更衣吧,这凤冠霞帔看上去好看,却重得要命。”

胡善祥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为自己着想,有些惊讶。

朱瞻基已经叫了她的贴身丫鬟芷荷与若莲进来,自己避到了东次间里。

想起前两日,孙清扬同他说,要好好待胡善祥,出嫁的这一天,对于每个女人而言,都是不同凡响的一天,请他不要在这一天里,给胡善祥留下任何痛苦的回忆。

想起孙清扬仰着小脸,那般平静地劝诫他,仿佛要嫁与他的不是抢了她位置的女子,而是与她自幼相伴的姐妹,那样掏心挖肝地叮咛。

她怎么能够做到如此平静,不怨、不妒,心甘情愿地祝福自己,为另一个女子着想?

朱瞻基不明白。

他自诩从小就善识人心,能够通过人的言行举止,看到那深处潜伏的情感,寻丝剥茧,体察入微。

然而,他看不透孙清扬。

清扬洒脱、明朗,善解人意,就算命运波折,境况恶劣,她也从来不说灰心丧气的话,朱瞻基和她的每次相处都极为愉快。但是,有哪一个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像她这样出人意料?

她甚至不是故作大方,不是表面平静内心不甘不愿,在朱瞻基大婚前要和她倾诉衷肠之时,就那么坦然地劝诫他,要对另一个女子好,不要让新娘留下遗憾。

看到胡善祥眼中那惊喜感动的神情,朱瞻基忽然明白了。

清扬是因为她自己必将抱憾,所以才请他不要辜负另一个女子待嫁的心,不要将这份遗憾又多一个人承受,不要本该是两个人的悲剧,又牺牲了第三个人的幸福。

清扬,因为觉得善祥无辜,所以不希望自己把憎恨强加给她,让另一个女子因为这件事情也痛苦。

清扬,你真是太善良了!

我一定会将属于你的,全部拿回来给你,你相信我,你等着我。朱瞻基在心里默默发誓。

因为这个女子今日所拥有的一切,有一天都将失去,朱瞻基决定如孙清扬所言,善待她、尊重她。然而,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这些,他实在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做到。

尽管他深知,如果今晚他不和胡善祥合卺,明儿个一早没有落红的元帕承上,不光胡善祥会成为弃妇,被人议论纷纷,他,甚至他想护着的孙清扬都会被言官的唾沫淹死。

虽然明知这一点,但他的心里挂念着孙清扬,始终迈不过这个坎。

如果没有之前孙清扬劝他善待皇太孙妃,给她一个女子应得的尊重和体面;如果没有刚才胡善祥惊喜中带着娇羞的眼神,令他惊觉那双眼睛里有多少憧憬和期待;如果没有那八个教引宫女。

朱瞻基真不知道,自己将怎样度过这一夜!

他换了件家常穿的宝蓝色长袍,从东次间出去,又由丫鬟们侍候着到净房洗浴后方才出来。

等他出来,芷荷同若莲两个已经给胡善祥梳洗完毕,她松松挽着个发髻,因为才去过净房洗浴,红罗轻衣有些微湿。刚巧她正抬手轻掩着口打了个哈欠,锦缎广袖蜿蜒垂下,露出一段雪白晶莹的肘腕,白日里炯炯的眼神有些惺忪,受了热气潮气的嘴唇饱满红润,像一颗樱桃似的甜美。

看到朱瞻基出来,两个丫鬟连忙曲身行礼,坐在桌前的胡善祥也欠身行了个礼,将已经盛好的一碗鸡汤放到朱瞻基面前,柔声招呼道:“怕殿下刚才没吃好,母妃叫人备了些吃食送过来,您先喝碗鸡汤吧?”

喝了碗鸡汤,又拣着喜欢的菜吃完小半碗米饭,朱瞻基搁下碗,有丫鬟迅速进来收拾了残席出去。

跟着又进来了一堆人,其中两个是喜娘,上前屈膝行礼道:“皇太孙殿下,该行结发礼了。”

朱瞻基呆了呆,看了看坐在桌前低头不语的胡善祥,有些不情愿地说:“那就行礼吧。”

两个喜娘上前告罪之后,小心地用剪刀从朱瞻基和胡善祥的头上各剪了一小缕头发下来,把它们绾在一起,捧着塞到了石榴红绣着百子千孙的枕头底下。

和喜娘一道进来的女官见成了礼,忙悄悄地示意着屋里的丫头婆子,轻手轻脚地都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大红的喜烛照得满室生辉,屏风旁金兽小香炉吐露的沉檀,蓬蓬勃勃,向半空里卷着云头,烟后的胡善祥半身被笼罩得若隐若现,只觉得乌发如云,肤白如脂。朱瞻基无声地咽了口水,用力掀开了红罗喜帐,将胡善祥推倒在床上。

胡善祥顺势侧身而卧,紧紧闭着眼,心里紧张得要死,却半天不见下一步的动静,不由得一惊,转身平卧惊愕地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的外袍已经解开,半敞着坚实的胸膛立在床前,烛光被他的后背挡着,看不清神情,只额前散落的黑发还滴着水珠。

胡善祥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对上朱瞻基的眼睛,手里摸到一根汗巾,温柔地说:“殿下坐下吧,我给您把那头上的水擦干了。”

朱瞻基沉默地坐在床前,起伏不定的胸显示出他正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胡善祥轻柔地用汗巾包住他的头发,慢慢擦拭。

处子的芬芳传到朱瞻基的鼻息,他发出一声低吼,再次将胡善祥推倒。

朱瞻基并不是未近过女色的童男子,最初的启蒙,是从皇宫里供奉的欢喜佛开始,欢喜佛为男女合一佛像,成互相搂抱状,佛身上设有机关,控制交合。在大婚之前,永乐帝又指了八名年龄稍长、品貌端正的教引宫女,以身教导他房帏之事。

那八名宫女,以后将成为他宫中的司仪、司门、司寝、司帐,每月拿月银,不需要再像其他普通宫女那样从事劳役。

应该说,他对今夜是有了充分准备的,步步都该从容不迫,不应出现慌乱,饥渴。

但偏偏,他急不可耐,像是初经人事的少男,胡善祥那长而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浅浅阴影,都令他觉得想对那下面的深潭一探究竟。

他觉得不对,勉强在床边站着控制自己的欲念。偏胡善祥要为他擦拭头上的水珠,他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生理上也不愿意拒绝,而近距离的接触,终于引爆了他的渴望。

胡善祥手里的汗巾还没放下,一只滚烫的手就大力地握住了她的肩头,朱瞻基的身体离她越来越近,嘴里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脖颈上,气息越发急促。

他压了下去,胡善祥觉得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在自己的胸口,她全身变得僵硬,紧张得心一下子跳得飞快,下意识地伸手把朱瞻基往后推去,反被朱瞻基抓住了手,握着放到了唇边,她惊惶地睁大了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像是酒劲上头,映着大红的喜帐,整张脸和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都如同红琉璃似的,看到他瞳仁里那个小小的自己,胡善祥怔了怔,一种想流泪的感觉涌上鼻端。她躺在枕上撑起身,一只手轻轻摸着朱瞻基的脸颊,低声问道:“殿下,您可是我的良人?结发为夫妻,恩爱不相疑?”

朱瞻基的身体滞了滞,没有说话,只沉默不语地看着她,呼吸间的热气消减,倒像有块冰凝在他的眉宇之间。

胡善祥微微蹙眉,闭上眼睛,等了许久才听到朱瞻基低声道:“你我今日结为夫妇,又何必说这些有用没用的话。”一双手开始撕扯她的衣衫。

胡善祥惊慌地睁开眼,眼睛里泛起了水色,她不知道那波光流转就像一汪清泉在诱惑着燥热的人毫不犹豫地往下跳,只有跳下去,跳下去,才不会被热死,才能够被那凉爽甜美包围。

朱瞻基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将胡善祥重重拥入怀里,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熟稔地解着她衣服上的带子,轻轻往下褪她的小衣。

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胡善祥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她想推开,两只手却被紧紧地扣在头顶,动弹不得,只痛得忍不住呻吟起来。

云雨罢,胡善祥连羞带怯地睁开眼,借着烛光,看着红罗帐中朱瞻基英俊的面孔,有些怔怔。

却听到朱瞻基喃喃道:“清扬——”

这样的时刻,他惦记的仍然是另一个人,听到那一句,那个名字,胡善祥满怀苦涩地闭了闭眼,侧身将朱瞻基推了下去。

没有动静,也没有回应,身边的人已经睡沉了过去。胡善祥半侧着身,手滑过朱瞻基英挺的眉眼,呆怔半晌,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渐渐地,身边人的呼吸变得均匀平静,胡善祥拉过被子给朱瞻基盖上,又胡乱地将自己的衣服穿上,放下帐幔,方才叫了丫鬟和燕喜婆子进来侍候沐浴。

她没有发现,几乎随着帐幔落下,看似已经睡着的朱瞻基睁开了眼睛,沉默地看着帐顶,良久,才从床头抓起件长衫披在身上,下了床。

他伸手拉出床上铺着的已经染满鲜红的白绫,看了片刻,放进喜娘一直举着的紫檀木匣里,刚才跟燕喜婆子一道进来的两个喜娘合上匣子,屈膝行礼后退了出去。

朱瞻基也进了净房。

净房里,七八个小丫鬟已经在低头垂手侍立着,大大的木桶里放满了温水,重重叠叠的帷幔另一端,传来细细碎碎的水流声。

朱瞻基踩着小凳子,缓缓地将身子泡到木桶里,水完全淹没了身子,一个小丫鬟过来,小心地给他绾起头发,朱瞻基闭上了眼睛。

此刻,欲火泄尽之后,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那碗汤里,是下了春药的,看情形,应该是母妃所做,他这位新纳的皇太孙妃或许并不知情,但从她的话里,显然是知道自己和清扬的事情。

母妃竟然防自己到了这样的程度,她是害怕自己今夜不和胡善祥圆房,皇爷爷那边无法交代吗?

又抑或是害怕自己色令智昏,分不清轻重。

母妃还是太妇人之心了,自己既然肯娶,自然不会做那样让人诟病的事情。

这一关难迈,却在与教引宫女以身教他房帏中事时,已经迈过去了。

胡善祥无奈,自己何尝不是?只希望这一次,能够令她怀孕,在宫里,没有子嗣的女人,即使贵为皇太孙妃,也会有很悲惨的命运。

但这一个,最好不要是儿子,不然,自己将来如何为清扬夺回本属于她的东西?

罢了,还是不能留,等以后再说吧,不能让任何一个妃嫔,比清扬先怀孕生子。

过后,还是要交代下燕喜婆子。

帷幔那一边“哗哗啦啦”的水响渐渐静了下去,朱瞻基睁开眼睛,起身出了浴桶,由着小丫鬟拿帕子给他擦干身子,换了身白绫长袍,松松地系了带子走出净房。

胡善祥还没出来,龙凤喜床上,原来的被褥枕头全部换了一套,红彤彤金灿灿的龙凤呈祥,榴结百子整洁齐整,像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朱瞻基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胡善祥穿着红绫的罗衣,披散着长发从净房出来,芷荷、若莲带着一众小丫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静静躺下,一夜无话。

两个喜娘捧着装有白绫的紫檀木匣子,出了朱瞻基所居的昭和殿院门,就往昭阳殿急步走去。太子妃一早就交代她俩,只要拿到这白绫,不拘什么时辰立即要送过去。

两个喜娘来到昭阳殿所在的院门口,只见院门虚掩着,不等她们敲,里面的婆子就立即拉开了门,笑着让她俩进了院子。

捧着匣子,两个喜娘一路急奔,跑进了昭阳殿的堂屋,堂屋灯火通明着,门口侍立的小丫鬟远远地看见她俩就掀起了门帘。

堂屋的东厢房里,太子妃正坐立不安,见两个喜娘进来,脸上均带着喜气,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喜笑颜开地接过了匣子。

一旁歪在榻上看书的太子朱高炽抬眼瞅了瞅:“我就说不会有什么事,看把你紧张的。瞻儿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都已经娶进了门,他还犯那浑做什么。”说完,身子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往身后的软枕上靠去,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继续看起手中的书来。

太子妃小心地打开匣子看了看里面的白绫,高兴地合上匣子,转头看着太子爷笑盈盈地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父皇……”

朱高炽抬头瞥了她一眼,太子妃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向一旁立着的瑞香吩咐道:“赏她们每人百两银子,叫单嬷嬷进来,找人把这个送进乾清宫里,再拿到宗庙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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