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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明目睹过繁花锦簇的盛世长街，见过鸡鸣犬吠的朴素山野，却是第一次亲眼见证冷兵器时代战乱之下的破败城池。

远处的屋舍被带火的流矢点燃，木头燃烧着发出噼啪之声，街道房门或是损毁，或是紧闭，路边角落躺着的人靠近去看会发现，不知已经变作僵冷的尸体多久，无人认领，甚至街边小儿对此司空见惯，不哭不闹地自尸体怀中掏出早已梆硬的干粮。

边陲小城多年战乱，又遭瘟疫，凄惶惨淡的模样令肖明想起捡到冷霁月那天的村庄，那村庄阴冷得好似随处会钻出鬼怪来，而这小城，街上游走的明明是人，却都像一缕缕幽魂。

满城染上瘟疫，城门已被封死，里面的人宛如困兽，只有等死的份。

一众白衣翩跹的人自天上御剑而下，视被封禁的城门如无物，看呆了城中尚有意识的活人。

为首那名脸色白净得跟身上衣物有得一拼，落地后双目淡淡地左右瞥过，沉声道：“先救人。”

“是！”一众弟子四下散开，于城中各处寻找尚活着的人，一一驱邪。

“瘟妖所致的瘟疫与普通瘟疫不同，症状相似，但传染力更强，病情恶化极快，但是妖术所致，因此先破了妖术再服以汤药大部分人可解。”冷霁月背着书，“师尊，我当时的村子也是这样吗？”

幼时的记忆随着长大日渐模糊，他只记得他娘将他藏在了井底，外面的寒风都刮得人生疼，井水更是刺骨，但娘一直在井里死死抱住他，没过太久也变得跟井水一样冰冷。

他醒来就已在客栈里，对当时村中的景象一无所知。

“是。”肖明半蹲在地，抚上路边一个小孩瘦削的脸颊，替他解了妖术，“还记得汤药的方子么？”

“记得。”冷霁月答。

肖明吩咐：“你与尹乐一起去找城中药房，将所需药都抓来熬了，给大家分下去。”

忙完一切夜幕已至，肖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黑夜中散发出正道之光，简直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此城染上瘟疫后已然变成一座弃城，官员带着人跑光了，走之前把城门封死，让里面的人无法逃出，肖明与城中百姓交谈才得知，这已不是第一座感染瘟疫的城池，像是有魔鬼加持般，敌国的军队打到何处，那个地方的城池就会染上瘟疫，战事便也节节败退。

肖明听完，思索片刻，说出两个字：“祭品。”

冷霁月从药炉边抬起眼，鼻头染上一点炭灰：“什么？”

“染上瘟疫，无论何地最直接的做法便是封锁城池，以免瘟疫扩散到外界，城中人出不去，渐渐便全死在城中。”肖明抬指，隔空以地上的灰土作画，将几个圈连在一处，“几地相连为阵，这些被困在其中的亡灵或是生灵便是瘟妖修炼妖术的祭品。”

显然，敌方军队，或者说敌国，有瘟妖混在其中引领。

这个世界分为许许多多的小国家，多到肖明压根记不清名字，边陲战争不断实属常事，修仙之人超脱凡俗之外，素来不插手干预这些小国间的纷争，但若涉及到妖邪害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肖明开口询问：“攻打你们的那个……”

“羌国。”168提醒他。

“那个羌国，”肖明接上，“他们军队现在何处？”

“不知道啊。”一老者答，“也许是回去了吧。”

肖明问：“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特别之处？”

老者接过汤药，皱着眉陷入回忆，旁边倚墙躺着的一年轻人嗤笑：“特别厉害呗，我们这边那些兵，没两下就被打得屁滚尿流，嚷着喊对方‘如有神助’，放——”

年轻人被肖明那张严肃起来很能唬人的脸盯着看了眼，才堪堪把那个屁字吞了回去，嘁道：“我又没说错，修仙的就清高了？修仙的不也会放屁……”

没想到尹乐认真回答他：“不会哦。”

年轻人一时竟接不下去，干睁着眼，肖明没工夫跟凡人计较，重复了遍：“如有神助？”

“仙人您有所不知。”老者道，“以往，以羌国那个野蛮小国的兵力是打不过我们的，这次不知为何，打得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年轻人烦躁道：“废话，他们刚一来我们瘟疫就开始了，全他妈变成瘟鸡……”

肖明指尖沾着药壶边沿的一滴水，隔空啪地打在那年轻人额头，对方瞪着眼叫了声，肖明淡淡道：“注意言辞，别带坏我门中弟子。”

168：“嚯，小炮仗精外人面前还挺会装样子。”

肖明对168不知何时给自己取的外号还挺满意，心里头叉着腰：“那是，再怎么说也是家长代表，要是回去一个个学会了口吐芬芳，那些峰主还不得上来拆了我花坞峰。”

其余弟子一路上心中也嘀咕：这跟说好的秋长老不太一样啊……不过其他长老也说，秋长老这几年待在门派里安安分分的，好像真有点浪子回头的意思。

肖明若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会摇着头轻哼一声：年轻。

只要他想，下一秒就动若疯狗，整个修真界都是他的舞台。

一行人在城中过了一夜，第二日临走前，肖明再三嘱托，城中那些病死之人身上妖术已清，但需做好防护措施后将他们的尸身集中焚毁，才能彻底狙灭这场瘟疫。

城中幸存人等千恩万谢，尽管肖明再三强调自己不是神仙，也架不住御剑离开时身后相当壮观地跪了一地人，用恭送神仙离开的架势一直跪拜到他们消失于天际。

拜得肖明觉得自己功德圆满，不马上表演个羽化登仙都对不起父老乡亲的热情。

“阿八，我不行了。”肖明用非常冷静的语气，说出事实。

又一次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肖明表面看上去是目视前方，因为心怀苍生而眉头轻锁，脸色也不大好看，事实上踩在剑上的脚在发僵和发软之间反复横跳，要不是尹乐就在他旁边飞着还算有个寄托，可能会两眼一闭直接掉下去。

“实在不行，就找个理由我带你。”168能检测肖明的身体数据，却不知道他心里对高空的恐惧到底到了什么地步，担忧地出主意，“要不你用法术变个轿子吧。”

“那不行。”肖明梗着脖子做最后的坚持，“你见过带学生出门老师坐车学生走路的吗？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

168：“封建时代似乎很常见？”

肖明：“……哦好像也是。”

飞至一座山头，肖明令众人停下，以考验他们追踪妖气的能力为理由，自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缓缓。

一群弟子捏诀的捏诀，用法术的用法术，画符的画符，不一会儿都有了眉目。

“长老，在西北！”

“嗯？你不对吧，我怎么觉得是东北。”

“你们别吵，影响我发挥，这符最后一笔怎么画来着……”

一片吵嚷中，尹乐突然啊了声：“师父，东南不足百米……”

肖明心下一惊，这么近？还没来得及将脑袋转过去看上一眼，尹乐说话大喘气地接着道：“有个轿子。”

肖明转了一半的脑袋以一种恐怖片的速度，极缓慢地转了回来，微耷着眼皮对上那笑得得意的脸。

说轿子就来轿子，哆啦八梦你好。

“轿子？”别的弟子听到，心中狐疑，“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轿子，别是有什么妖怪吧？”

“可能是，靠近轿子就会把你抓进去吃掉哦。”

“吓谁呢？幼不幼稚？”

肖明听他们猜测阿八为他准备的代步工具，不太开心，随便抬手点了猜里面有妖怪的两人：“你们去查探一下。”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迟疑着领命离开，都被自己随意的猜测弄得没底，战战兢兢。

没多久无事发生地抬了回来：“长老，没什么异常，就是个普通轿子，但这里怎么会有个轿子……”

还是个崭新完好的，就停在小树林边上，好像轿中人就是下轿走了走，马上就会回来。

但整座山上，除了他们，并没有人的气息。

一群人围着轿子，面露狐疑。

尹乐突然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师父……咳咳咳咳……”

肖明面无表情地循声看过去，明知故问：“……怎么了？”

其实他更想问，作什么妖呢？

“师父，我不太舒服……”尹乐脸颊咳得绯红，抚着胸口，“我该不是，染上了瘟疫……”

此言一出，周围人噔噔噔后退三步，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肖明脸色，不知道该不该走回来。

“我……我还是避一避。”说着，尹乐就自己往轿子里钻，“万一呢，别染上其他人。”

待他的衣角消失在轿帘里，肖明顶着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缓缓抬脚，也跟着钻进轿中：“我照看他，霁月，按你追踪出的妖气方向，启程。”

冷霁月点头：“是。”

羌国的王帐中，正在设宴庆祝又一次的大战告诫。

薄纱覆面的绝色舞姬在王帐中央献舞，只遮挡住胸胯的舞衣勾勒出玲珑身段，身上珠宝铃铛随着舞蹈轻盈交响，盈着春水的眼眸随意瞥向座中谁人，都要被勾了魂。

满帐之人推杯换盏，饮酒相庆，魁梧的羌王毕恭毕敬地给身侧一白衣人斟上美酒：“此战多亏了国师的功劳，国师，请！”

被称作国师的白衣人睨了那酒一眼，丝毫不感兴趣，收回目光：“我要她。”

国师所指便是那名绝色舞姬，羌王心中作痛，但仍作豪爽地：“好！国师所求本王自然全数应允，一个舞姬而已，今晚便给国师送到帐中！”

国师淡笑了声，这才拿起羌王方才斟的那杯酒，仰头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