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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兵官见他们两个身上所穿雍贵，冷哼一声，心道：“既然你不肯亲承，我便打得你开口。”

剑上加劲，比先前又多了几分杀心。

朱氏兄弟自少年时便练习武功，经年累月与弓马作伴，私下觉得武艺可以冠绝长安城，哪里会想到如今在这个奇怪的兵官面前，竟然逞不出来一点威风。朱伯恩先前臂上已中了一剑，这会儿鲜血汩汩冒出，脸上密密麻麻都是黄豆大小的汗珠，早已呈现疲累之状，但怎知对方竟然如此忘恩负义，见来剑剑招越发凌厉，当下强撑着一口恶气，哪里肯愿服输？

朱仲玄见大哥手中圆斧劈来挡去，已是越来越无力，而自己这边无暇自顾，对方似乎像是有分身一般，怎样也找不出破绽，心里着急忙慌，就这么微一一泄气，握刀手臂一松，原本攻出来的一记杀招，竟照着对方身上意想不到的方位而去。

那兵官心中一惊，脚下踉跄，手腕中刀，长剑脱手。

“哼！刚才那一刀刀法实在高明，在下佩服，只可惜被蒙古人学了去，将来汉人百姓可有的受了。是我自己技不如人，人生自古谁无死，要杀要剐，两位还请便吧！”那兵官说完长叹一声，便将双眼一闭。

朱仲玄心想自己兄弟俩和他打了这么久，哪一刻都没占到上风，他此刻竟反过来夸自己刀法高明，显然是在嘲讽自己，而他也确确实实是被自己砍中了一刀，此刻望着掉在地下的长剑，百思不得其解。

朱伯恩道：“阁下先前既说是要切磋武功，现下胜负已分，我兄弟二人绝不再至为难阁下，想必咱们之间定有什么误会，今天若是没能说清，将来遇见难免又生隔阂。”取出金创止痛药，扯下身上一大片衣襟，先为对方包扎好了伤口，再将自己受伤胳臂缚住。

那兵官睁开双眼，往他二人身上看了半天，随即开口问道：“二位若当真不是蒙古人，为何着装打扮却像极了鞑子贵族？”

朱仲玄道：“大哥，我看他就是酸咱俩穿的比他漂亮！你也不是蒙古人，干嘛又要穿着鞑子兵服？大家半斤八两，又有什么好比？”

朱伯恩抱拳一揖，说道：“在下朱伯恩，朱文公朱熹是在下远祖，我和二弟住在长安，打猎路上碰巧遇到阁下受一群官兵围困。我二弟看出阁下使的是中原剑法，想必乃我中原汉人。在下家父是当今长安城的知府，事先出手鲁莽，未曾通报家门，失了礼节，阁下还请勿怪。”

那兵官却是说道：“既然两位的父亲在朝廷当官，又岂不是鞑子的走狗？二位还请给阁下个痛快！”

“你身上穿着土盔甲，我看就是一条土狗。”朱仲玄年轻气盛，又怎忍得了他骂自己父亲？

朱伯恩悻悻地道：“家父是刻苦为民的好官，跟别的汉奸污吏，可是大有区别。小弟有一事不解，还望阁下告知。先前见阁下只身与那几个蒙古兵相斗，我二人皆佩服无比，可是不知阁下为何穿着一身鞑子军服？”

那兵官听朱伯恩言语谦恭，又念先前二人出手相助，当下和缓了不少，心想：“他两个既然是汉人，就算出身官宦又有何妨？哪怕他二人不是汉人是蒙古人，只要为人刚直正毅，我只在乎民族之别，不分善恶曲直，又岂不是心胸太狭隘了？”抱拳向朱氏兄弟说道：“我向来心直口快，先前迁怒二位，当真惭愧！此事倒也说来话长。两位若是当下没有急事，待会儿寻得一家小店打尖儿，我便请二位先喝上三杯酒报答救命之恩，再如实相告。”

“寻店倒不必了。这儿有几只新鲜野味，咱们就在这林中吃上一顿鹿肉和獐腿，再听阁下娓娓道来。”朱仲玄如是说道。他为人开怀，不愿过多计较，再加先前一番打斗，早已饥饿。

三人牵了各自马匹，寻得一处旷地，将马拴了，堆起木柴，就此生火烤肉。

此时天色渐黑，朱仲玄点燃火折，三人围着亮光而坐。朱伯恩开口道：“还未请教兄台高名？”那兵官道：“在下萧廷川，兰陵郡人，祖上遭逢安史之乱，为避战火摧残，只好背井离乡，到处迁居，在下这脉便在关中生根发芽。”朱伯恩拱手道：“原来萧兄是名门望族之后！当年南朝的齐高帝萧道成，梁武帝萧衍，皆是兰陵萧家人。”

萧廷川接着说道：“我本是一介草民，年轻的时候受过贵人指点，学了几招功夫，不过都是些皮毛罢了。去年岁末，乡民聚众起义，与蒙古兵在陕北一带相互交战了数月，终究还是人穷力寡，被朝廷派重兵镇压了下去。

“那义兵的队伍里有我的一位异姓弟兄，与我乃八拜之交，他这人好读书，拳脚方面倒不是很开窍。那时人们都纷纷参与义举，我兄弟义气填膺，虽不善习武，却也跟着义军共同与官兵交战。朝廷加派人马对付起义，乡民毕竟力单势薄，又无尖兵利器，有一次败了阵逃难，他被官兵一阵乱箭，射死在了行伍里。

“乡民造反之时，我妻子便已怀孕在身，将要临产，我和她感情深厚，若我去参加造反，她必定会随我同行，那该怎生是好？若说不愿将鞑子赶出中原去，那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便是陪伴在心爱之人的身边，一刻不离。随后我便举家迁往僻静之地，心中期盼远离战乱横祸，尘世间再无纷扰，百姓安居乐业，天下相安无事。

“直到今年春天，我们一起返乡，听闻乡里人所说，才得知我兄弟的噩耗。他家中唯剩年过七十的老母，我本欲接来奉养，却不料老人早已投井身亡。那时适逢亲戚来探望，我托他们帮忙看家，随后便只身前往兵营之中，扮作卧底，伺机便要杀了那鞑子长官，为我逝去的兄弟报了一剑之仇，以全我和他二人之义。

“我在营中待了段时日，觉得时机已成熟，便于前天夜里三更时分摸到鞑子头目的帐外，先点了看守两人的穴道，接着潜入账内，见那鞑子睡得正熟，便一刀割下他的脑袋。行刺完毕后，我换上那鞑子的甲胄和帽毡，将欲尽快脱离此地，却无意瞥到了床边的一封刻印信笺，上面写的尽是蒙古文，想是那鞑子看完了还未及时烧毁。我觉此物必有重要机密，便顺手抄在身上，提了脑袋出账后盗得一匹好马，终究还是被巡逻的兵士发现。后来逃到这里，适逢二位相助，这才方得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