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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次反倒是最为老成的殷石愚先开了口，就算特工总部的权力再大、在宪兵队的眼中再受重用，一般二般的日本军政官员对特工总部的高级干部也都是礼遇有加的，但是强留一个日本军官，这绝对是超过了双方台面上互相尊重的范畴了：“尚稚，你想干什么？”

毕竟佐佐木贤郎的军衔太低，倒是没有那么大的脾气，只是好奇地问道：“尚处长还有什么事情吗。”

“总监，我没有别的意思。”尚稚转过身来，对佐佐木贤郎说道：“只是请佐佐木少尉帮个忙，帮我送几样东西去宪兵队，其它的事情就不麻烦佐佐木少尉了。”

佐佐木贤郎：“什么东西？”

尚稚一指地上刘招鑫的尸体：“他，还有高处长和王彦朗的两把手枪，请封存起来，在送到宪兵队之前不要任何人假手，还有一张我手写的便条，交给天草队长或者服部课长都可以，那么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韩畏：“尚处长出于什么目的要这样做？”

尚稚：“他们两人都向刘招鑫开了火，必须进行弹头弹道的技术分析，确定到底是谁击毙了刘招鑫。”

韩畏：“特工总部内部就有足够的技术条件可以检验。”

尚稚摇头：“不，必须是宪兵队检验，特工总部出的检验结果可能有误。”

高江生知道这是在指特工总部内部已经不足以信任，是在进一步的指控自己是内奸，深吸一口气又准备开骂，韩畏却把眼睛瞪了过来，高江生立即闭嘴。

尚稚这下就有点过分了，是在自搧特工总部的脸，但也正是因为尚稚竟然提出了这样无理的要求，韩畏和殷石愚也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

尽管接到电话就飞速赶到现场先制止火并再说、而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细节，但是刘招鑫死在眼前，而尚稚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甚至还要求佐佐木贤郎亲自送去，这是在变相地说除了日本人之外，任何人都有可能对证据造成人为的污染。韩畏和殷石愚已经可以肯定，尚稚又发现了特工总部内部的什么事情，所以这个无理的要求恐怕是真有必要的。

韩畏转向佐佐木贤郎:“可以麻烦佐佐木少尉一下吗？特工总部必有重谢。”

佐佐木贤郎不算笨，也意识到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件了，而特工总部要做的事情则牵关着日本帝国的利益，于是慎重地点点头：“愿意效劳。”

王彦朗爽快，立即把自己的德制M712式毛瑟手枪倒过枪把递给了佐佐木贤郎。

韩畏再看向高江生：“高处长有什么意见？”

高江生气呼呼地说道：“职下心里没鬼，能有什么意见？”话落，把自己的96式毛瑟半自动手枪也抛给了佐佐木贤郎。

殷石愚再说道：“好了，尚处长，如果你还有什么事情和要求的话，请赶紧。我想，今天我们大伙儿真要找点时间好好谈谈了。”

“是，总监。”尚稚当着所有人的面，命令郑银贵现场拍照，找粉笔来画下了刘招鑫尸体的倒卧位置，并搜查了刘招鑫的尸体，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物品，让佐佐木贤郎手下的日本兵把尸体拖走，和手写的便条一起送往宪兵队了。

尚稚然后画了张现场环境的草图，让包括高江生和王彦朗在内的全部特工总部的人，一一指出当时击毙刘招鑫时自己的位置，并且在做什么，还让全部人等互相指证。既然全部人等都是一起行动的，互相间的动作和位置都收在眼底，所以没有人说了一个字的假话，就算高江生明知道尚稚做的这一步步事情都是对自己越来越不利的，但也不敢说假话，否则当场就被人拆穿了，那结果对自己将更为不利。

最后请刘友德分配部下封锁现场，挨门挨户询问附近居民有没有看见和听见什么，现场的处置算是完成了，尚稚这才说道：“部长，总监，职下没有事情了。”

韩畏点点头：“好，先回去说吧。不过殷总监，现在已经有乔文哲在别人的协助下逃脱了，恐怕我们布控的其他锄奸团的成员也会有人协助逃脱，我觉得为了保险起见，立即收网吧？”

殷石愚：“我同意，先抓了再审。”

“严秘书，传我的命令给各个行动组，立即收网！”韩畏再让开一步，对高江生说道：“你上我的车。”

殷石愚知道韩畏这是要抢先一步从高江生嘴里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朝尚稚也使了个眼色。

尚稚上了殷石愚的车，把殷石愚的司机赶了下去让王彦朗开车，在从府北一路回特工总部的一路上，尚稚把亲身经历的一切都向殷石愚详细汇报了一遍，自己到位之后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人手不够才来找高江生借人的，甚至连当时各个人是怎么说的、怎么开枪射击的，连这种细节都详细无遗。

殷石愚越听，脸色越阴沉，手上的佛珠听时拨动，思考时停止，尚稚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在殷石愚拨动佛珠时才开始继续说下去。等尚稚将事实经过完整地讲完，还没有说出自己任何的推论，尽管殷石愚从头到尾也没有问一个问题说一个字，但看向尚稚的那几眼的眼神里已经足够确定了，至少在殷石愚的心里，怀疑的种子已经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了。

几辆车进了特工总部的大门，陆续停在了停车场上，尚稚当先下车，看着韩畏也从车上下来了，脸色也变得极其不好看，阴晴不定，看向尚稚的那一眼的神色也很复杂，但至少没有敌视，而随后下来的高江生早没了那股子装出来的强硬，精神很是萎靡，甚至有点走神。

显然，高江生对韩畏是不敢说假话的，也把全部事实经过讲述了一遍，而以韩畏的智商和经验，当然高出高江生无数倍，立即明白高江生的麻烦大了，但是从高江生的讲述里没有发现尚稚有陷害的意图，至少从尚稚的角度上来考虑，尚稚所产生的行为和怀疑理由，发生得合情合理，是在公事公办，并且韩畏已经向高江生说清楚了事件的严重性。

尚稚可以确定，已经成功了一半。虽然韩畏和殷石愚的立场不同，但是信与不信也都没有多大关系。

高江生是殷石愚的亲信，私下里还是拜把子的兄弟，无论高江生做错了什么事情，要韩畏相信高江生是内奸，那是绝无可能的，现在想的应该是怎么帮高江生洗脱嫌疑，但是脱罪也得让特工总部上下福中，否则就会惹祸上身；而殷石愚和韩畏是敌对关系，根本不会从私情上考虑高江生是不是，甚至不相信高江生是内奸，也会抓住机会定成内奸，给予韩畏严重打击，削减其势力，所以一定会站在尚稚这一边不让高江生可以洗脱嫌疑。

这两人一进一出能起到的效果相当于还是持平的，但是没有问题，尚稚本人再加上宪兵队的力量，就已经足够钉死高江生了，只要后面决定性的两刀捅出，尚稚有完全成功的把握。

韩畏和殷石愚都是资格老练和经验丰富的老牌特务，都具有掌控武汉特工总部的实力和权力，而之所以成为对手却还能在数年之间相安无事、甚至共同合作把特工总部更为发展壮大，那是因为两个人都有掀桌子的力气，还有不掀桌子的休养。另外一点就是，有没有掀桌子的理由？

昨天才谈好了的停战，暂时一致努力干好特工总部该干好的事情，那是昨天的事情，殷石愚到昨天为止，没有必胜的把握和机会，所以才会同意停战。现在，今天，那就不同了！

韩畏带着高江生主动过来找尚稚和殷石愚碰头，但是话要出口又止，只是重重点了两下头，当先上了办公楼向会议厅走去。通过这个已经有点失控的情绪表象，尚稚判断韩畏所意识到的严重性完全符合自己的推定。

而殷石愚的眼神中则闪出了一丝不易人察的欣喜，应该是觉得等了好几年的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尚稚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眼神，推断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如果可能的话，剩下的事情都不用自己出手了，殷石愚可能会全程代为补刀。

包括高江生在内的全部七名行动处特务、包括尚稚在内的全部三名情报处的特务都进了会议厅，韩畏亲手把会议厅的大门关上，还命令自己的秘书严朝辉把守门外，没有什么紧急的重大事件，严禁任何人进来，再才转头想对众人说什么，但是两次要开口，却又没有说出口。

殷石愚知道韩畏已然乱了方寸，必须立刻下手，以后不会有多少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于是清了一下嗓子，朗声说道：“韩部长，今天在行动现场，发生了大丢特工总部脸面的事情，行动处和情报处的两位处长竟然互相冲突，其中一方甚至集体用枪威胁另一方，把家丑大暴于皇军和警察面前，这是非常严重的事件，必须按照责任划分，进行严厉惩处！韩部长以为何？”

这番话合情合理，韩畏哪儿能说不，只能点点头。高江生显然已经得到了韩畏的警告，只是把哀求的眼神投向韩畏一撇，见韩畏也没有反对的意见，于是也低下了头，什么话也没说。

殷石愚继续说道：“要惩戒责任人，必须要分清楚今天发生的冲突是谁的主要责任，谁的次要责任，才能责罚公允，大伙说是吧。”当然没有人回答，于是殷石愚继续说道：“那么我们首先就得知道今天的事情经过，现在参与冲突的全部十个人员都在现场，说出的话当面就可以被别人印证，那你们说说你们每个人所经历的一切行为，先求得事实真相以作判定基础。谁先来？”

包括郑银贵在内的七个小特务知道自己已经身牵进了很大一桩事件中了，躲都来不及，哪儿还敢出动出头。是出于沉默螺旋的效应也好，是不敢再牵涉太深也罢，自然是没人应声了，王彦朗倒是气定神闲，摆出一副怎么样都可以接受的样子。

高江生倒是想先说，取得先发优势，但是已经被韩畏警告过了闭嘴，说多错多。因为高江生情绪过为冲动，可能会忘记当场的许多细节，如果第一个说话，很可能被别人、甚至都可能包括了行动处在内的六个部下指出细节上的错误，这当场就会在别人心里产生一种故意撒谎的定论。而高江生为什么撒谎？那就不用说了。惯性思维之下所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没鬼都给你定成有鬼，到时候可能连韩畏都圆不了场。

尚稚则是不用说，因为自己已经把全部事情都做完了，基础的判断条件也已经给了殷石愚了，以殷石愚之能，可能早已举一反三，思维已经被自己引导去了自己想要引导去的方向。并且尚稚已经断定了殷石愚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给韩畏打上一记冷枪，所以用不着自己强出头了，只需要在接下来要进行的关键时刻中把握好细节，顺势推舟就足够了，其它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殷石愚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