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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厚土说的是实情，军统外派站从来不管经济物资战之外行动的实情。

蒋中正要媾和早就媾和了，但是无论抗战进行到如何艰难的程度，蒋中正都没有。也许蒋中正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人格和能力也褒贬不一，但蒋中正是个绝对的民族主义者，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否认，所以蒋中正所主导的要将这场抵抗战争进行到底的意志，也没有人可以怀疑。

抗战已经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日本人也已经知道无法用武力逼降重庆政府了，哪怕是集中全部的国力不计代价的进攻重庆并且占领，蒋中正还能退到云南去组建云南政府继续抵抗，再攻取了云南，大不了和金九一样到异国去组建流亡政府继续领导朝鲜人抵抗一样，蒋中正也可以退到印度去，继续组建中国流亡政府继续领导已经沦陷的国内的抗战组织，总之是不可能投降的。

只要蒋中正的民国政府这面抗战大旗还竖立着，全中国大大小小的抗战派别就不会停止战斗，所以无论日本皇军打到任何程度，结果也没有区别，都是继续深陷在中国战场这片泥潭之内，顶多只是面对的战争的难度大小而已，但战争永远都会继续，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日本帝国付出了这样巨大的代价才取得的既得利益也绝不可能不要了，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能捞到多少就算多少，但是这一点和已经视为日本永久国土的东三省就不同了，掠夺方针也不一样，那么三方之间产生了官方走私这种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军统加上日伪，三方之间在情报和暗杀破坏领域依然杀得血肉横飞，但是在互相间的经济往来之间，已经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下，形成了一定的默契。

因为这批物资所产生的利润，最终也有一部分会摊分到自己头上，没人会和自己过不去。所以沦陷区往西南大后方运输物资，只需要车队船队马队商队出具了正规手续批下的通行证件和有关部门的盖章文件，各地的日军宪兵队和汪伪特务机关则默认为正规的商业往来，而不问商品是何就放行，不做留难。

哪怕宪兵和特务机关明知道这些物资将会转化为重庆政府的抗战力量，会变成重庆军队的口粮和子弹，最终就会反馈到日军和伪军的脑袋上，但是这和宪兵与特务机关又有什么关系？那是野战部队的事情，宪兵和特务机关收好自己的那一份就得了，操那些闲心干什么，天草弓推和韩畏就是这种人的典型。

但是日军之中也不乏如饭岛龙马这样从不为本身私利考虑的忠君护国的军官，甚至连汪伪政府中也都存在有相信汪精卫那一套理论、从而真想为了建立一个新民国而忠贞廉洁的官员，明明知道这些物资最终会变成实质的子弹杀伤己方的官兵，所以严厉管控和追查，那也会受到自己上官的刁难和打压，甚至是罢职，继而无法执法，只能徒呼奈何。

因为上官分到手的那一份更多，从盖章到放行，都行成了一套为重庆政府抢夺战略物资而保驾护航的整个的体系了，区区一个宪兵中佐的饭岛龙马，又如何对抗这一套体系？况且利益最大的股东、也就是上官的上官，是整个日本帝国帝国，饭岛龙马又如何对抗整个日本帝国？

毕竟日本帝国的目的是掠夺利益，发动侵略战争，扶助汪伪政府，掠夺粮食物资，默许鸦片走私，不管是岗村宁次的怀柔政策和松井石根的放纵屠杀，归根结底还是利益这两个字，所以只要能得到利益，日本帝国是没有底限的，也是不在乎方式的。所以天草弓推才如鱼得水，而饭岛龙马却锒铛下狱。

于是江步渊才可以将那些战略物资源源不绝的送往西南大后方，而宪兵和特务机关真要是较起真来的话，这是不可能的。反过来，江步渊往沦陷区运送鸦片，日伪方的官员就更不做留难了，因为虽然鸦片也会转变成重庆军队所需要的战略物资，但毕竟在台面上不敏感，

但是三方的这种经济默契中还有另外一个默契，就是经济走私渠道中绝对不可以夹带正式对抗的成分。

也就是说，沦陷区往大后方去的粮食棉花中，不能夹带有给潜伏间谍用的电台和炸药，而大后方往沦陷区去的鸦片船，不可以运输军统专事暗杀的别动队。

军统、日本宪兵、汪伪特务机关虽然都不太在乎对方得到了物资就会加强杀伤己方野战部队士兵的战斗力，因为那是野战部队，事不关己，而这些装备和人员，却是能直接对己方实施杀伤打击的，毕竟钱不如命重要，所以这就不可能默许了，如果谁破坏了这个默契，那么以后就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那谁也都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了，于是三方心照不宣地互相遵守了这个默契。

日伪方先且不论，至少军统方面已经自动分开了两条线，外派站的一线潜伏特工，如燕景宗和邢厚土，该打打该杀杀，使尽一切手段也没有关系，但是无论再怎么艰难，电台炸药武器装备还有人员的运输都是走自己的通道，绝不碰相对容易的走私通道，反过来的天草弓推该剿杀的还是剿杀，也丝毫不用客气，但是看见往重庆方向去的物资运输船，只要是手续正规，立即放行，也丝毫不做留难。

现在，先不论江步渊的那五船鸦片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而导致了被扣押，也先不论邢厚土的本意如何，但是叫邢厚土去碰鸦片，那确实是不会，从客观立场上的不会。

燕景宗：“我也想这样回复江步渊，但是我知道答案是什么：‘窃取情报和暗杀贼寇又哪有一定之规？情况和条件同样是千变万化，任何一次都不相同，武汉站不是一样完成任务了？你直接说不会，是根本不想执行吧。’”

邢厚土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直了身子，保持着标准的坐姿沉声说道：“请问站长，是否知道泱泱中华因何物而丧权辱国？再请问站长，是否还记得自己因何物之毒而痛失血亲？”

燕景宗面无表情地回道：“我知道，也记得。但那是已经过去了的历史，而且我父亲不可能再重生，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符合当下的时局，做出能挽救中华民族的最正确的选择。”

邢厚土：“让日本人拿走中国的血汗，让自己的国民被毒害，这是挽救中华民族的正确选择吗？”

燕景宗：“但是日本人掠夺了一部分利益，国军能得到更多的子弹，在战场上去杀日本人，而如果国军没有这批子弹的话，那就杀不着日本人而反被杀，日本人杀光了军队，就能更肆无忌惮的掠夺中国的利益。至于毒害国民，难道大后方不生产鸦片不贩卖到沦陷区，国民就不被毒害了吗？在经济物资战形成体系之前，日本人掌控着的禁烟局的鸦片，是哪儿来的？大后方不卖鸦片，照样有冲绳和台湾种了鸦片再直接送进日本人开的大烟馆里引诱国民吸食。这样的话，国民被毒害的后果不会有一丝改变，而重庆却会因为缺少了这份收入来源，而只能减少给国军供应的子弹，战场上就会阵亡更多我们的同袍。”

邢厚土：“站长，你说得都对，道理我都懂，我知道我们已经面临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果想帮助四万万五千万的同胞活下去，人性道德算个什么？害了几个必不可免的大烟鬼又算什么？有的事不想干也得干，不能那么迂腐。就像在那场饿死了八百万人的大饥荒中，如果我外公我母亲没有剜了路倒的大腿肉吃，现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我的存在了，还有更多的人吃树皮吃观音土，而根本没有在乎这些东西吃了有没有什么害处，毕竟一个人先得活下去，再才能谈健康，还有道德。但是站长，我要想作为堂堂正正的一个人活下去，那么我就必须谈谈道德问题。”

燕景宗：“你也说了，你的道德是建立在四万万五千万同胞活下去的基础之下。”

邢厚土：“站长，你也说了，这五船鸦片是供应给重庆的那些洋人和飞行员的奢侈品，而不是老百姓的口粮和国军的子弹。”

燕景宗：“但是这些洋人能给国军更多的子弹，飞虎队能上天和日机空战，继而掩护地面上更多的国军和老百姓还能有机会多吃一口树皮。你算算性价比，那么招待一下有错吗？”

邢厚土梗着脖子：“不用算，当然没错。但我还是不愿意。”

燕景宗沉默了几秒钟，冷声问道：“如果我命令你执行呢。”

邢厚土：“如果站长命令职部执行，职部当然会执行，只是不能保证成功。”

燕景宗：“对长官的命令阳奉阴违敷衍从事，你是脱离军统了吗。”

邢厚土觉察到这话里面的味了，猛地抬头惊叫：“站长，你说什么？！”

燕景宗也猛然惊醒，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作为一个这级别的双重间谍，而且拥有着超绝的心智和钢铁的意志，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的脑袋是出了什么毛病？潜意识里又在想什么？

邢厚土感觉到了一丝恐惧，更是为燕景宗的担忧，眼见燕景宗面无表情地沉默不语，战战兢兢地说道：“站长，我当然知道你也不愿意执行这个命令，只是身为武汉站站长，对于特派员的命令又不能不执行，你是两难选择，否则何必就这事来问我？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完全都是换位在江步渊的角度上在问我，你是想让我帮你下定决心到底干不干……但是你说脱离军统？站长，这话可就真危险了啊？不管站在哪个角度和环境里，这话是真能让纪律委员会拿住把柄的，会硬指你有这思想才会说出这话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