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周青馨出来过几次,一眼正好瞧见坐在台阶上有些委屈的穆书凝。
“你在这做什么?”
听见声音,穆书凝惊喜抬头,站起身:“师叔,我师兄怎么样了。”
周青馨冷冷淡淡的:“废了一条胳膊。”
穆书凝神情一僵,目光呆滞地看向周青馨:“怎……怎么会?”
他知道自己的《炽火诀》威力非同一般,可他也不过是刚刚突破第七式,第七式也仅仅徒有其表,怎么可能会废了楚俞情的一条胳膊?可若是真的这样……那自己便自废修为,偿还师兄。
穆书凝心跳如擂鼓,忽然听得一道女声:“周青馨,你乱说些什么?”
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把自己拉了过去,他心里有事,没有做反抗,只见萧清妤把自己拉到身后,一副护雏的模样:“你这么说书凝心里头能好受吗?切磋切磋,少得了受伤吗?本来门派之内的切磋都该用竹剑,怎么就今天书凝用上真剑了?还不得怪掌门师兄让书凝用真剑练习?还有你以为楚俞情就是真无辜的?他明明看见书凝用的是剑,怎么就没提出来要换竹剑?什么都怪书凝,谁知道那师徒二人安的都是什么心。”
萧清妤脾气火爆,一番话笃笃笃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万剑峰上听得见的就只有这火辣的女声。
穆书凝:“萧师叔……你误会了……”
萧清妤不满道:“我误会什么了?你师尊和师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青馨面无表情,被炮轰一通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仅仅是瞥了一眼穆书凝,就回凌仞峰取灵草炼药。走的时候还不忘朝萧清妤彬彬有礼地做个手势,示意他先离开。
穆书凝被周青馨那云淡风轻的一眼望得直发怵,僵着开口:“周师叔怎么走了?”
萧清妤一见周青馨那面瘫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回凌仞峰取药去了,一会还得回来。”
话锋一转,萧清妤语气柔和许多:“书凝,万剑峰这种地方不适合你,你那师兄小动作不少,不如你来玄……”
“清妤。”晏青时缓缓推门而出,玄色衣袍此时竟莫名给人一种压抑感,
萧清妤的话被噎住,牙齿咬得“咯咯”响。
看见萧清妤死死拉住穆书凝的手,晏青时嘴角一抽。
“师妹,你……”
穆书凝看见师尊出来,便挣脱了萧清妤的手,小跑过去,问道:“师尊,师兄怎么样了?”
萧清妤无奈叹气,这种时候,人家正牌师尊出来了,她还怎么能做挖墙脚的事,当着面抢人,那无异于直接扇自己这掌门师兄的耳光。这些道理,她虽性子直来直去,可也是明白的。当即便转身离开。
看着晏青时和穆书凝相处,萧清妤怕自己忍不住一气之下把晏青时揍一顿,果然还是先离开为好。
晏青时看了看穆书凝,道:“还算稳定,就看日后恢复。”
穆书凝这才松了一口气。
晏青时问道:“你怎会伤了你师兄?”
晏青时仔细想了想,穆书凝虽修习的是《炽火诀》,可境界着实比楚俞情低了整整一个大阶,而且小徒弟对《炽火诀》第七式的运用远远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按照楚俞情的实力是完完全全可以躲开的,照那小童的描述,当时两人的剑都要刺到了对方,楚俞情收了剑,而穆书凝没有收,这怎么看都像是穆书凝故意出剑伤人。
想到这,又是有点不对,《振华录》的奥义是以守化攻,包罗万象,楚俞情明明看见了向自己攻来的招式,怎么还出杀招?
但一想到躺在床上的楚俞情那张惨白了无生息的脸,晏青时低叹一声。
听到师尊问话,穆书凝便将来龙去脉详细地讲了一遍,但不知他是忘了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说,没有交代在慕时要刺中楚俞情之前他曾用尽全力让剑锋偏离这一事。
晏青时听完,觉得与小童交代的事实相似,便颔首,没再说什么。
后来周青馨从凌仞峰回来,给楚俞情用了些药,等到人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了。
而就这一天半多的时间,穆书凝都是坐在楚俞情房门口的台阶上,不进去,也不离开。
周青馨进进出出都假装没有看见人,穆书凝自知自己犯了错,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抱着剑坐着。萧清妤得知这事的时候,心疼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仅仅这一天,静穹山之内的谣言造得都要比天高了。外门的弟子们甚至都导出了一场穆书凝杀兄夺位的大戏。一时间,向来在弟子们之间很有地位的穆书凝,形象瞬间一落千丈,只是碍着晏青时的威慑力,众弟子才没有敢在明面上说。
穆书凝自然也是知道,只是他懒得管,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只要他知道他自己问心无愧便是。
楚俞情醒来之后,穆书凝也没有来得及去见一面,就被周青馨带到了常定峰的罪赦堂。
罪赦堂是静穹山内专门负责处罚犯错弟子的地方,惩罚方式不尽相同,轻微一些的便是被派遣到思罪崖思过,重一些的便是经受罪赦堂刑罚,从一级到十级,视错误程度逐层累加。
常定峰峰主罗清云尚在闭关,因此负责判定穆书凝刑罚的是晏青时。
穆书凝乖乖跪在罪赦堂冰凉的地面上,平静地等待发落。
他在心底暗暗猜测着自己到底是会被派到思罪崖还是直接在此受罪赦堂刑罚。
可出人意料的,晏青时肃然声音响起:“关于我徒穆书凝伤人之事,是我监管不周,弟子之间的切磋本该用钝头竹剑,我私心让我徒用利器,险些酿成大错,我有同等罪孽,理应同时受罚,奈何公务加身,抽身不得。吾在此便判穆书凝于万剑峰闭门思过一年,任何人不得探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就连萧清妤都在台下边为晏青时偷偷地竖了个大拇指。周青馨神色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穆书凝猛地抬头,远远地看向晏青时,眼中流光溢彩。
他简直,太喜欢他的师尊了。
晏青时私心昭昭,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可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又让人没法反驳。反驳起来,要重罚,那就连着静穹掌门一起罚,要是真罚起来,罚个穆书凝没什么事,罚个晏青时也没什么事,但是天道众和静穹山派里出大事了谁给担着?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将晏青时的话翻译来说就是:我知道我徒弟犯错了,我没管好他,我也有错,要罚就连着我一起罚,但是我忙,没空,意思意思关我徒弟两天禁闭得了。
况且受伤的也是晏青时的徒弟,人家师门里的家务事,别人再插嘴就显得有些多事了。于是,罪赦堂上下,连个敢吱声的都没有。
穆书凝回到万剑峰的时候,脚还是软的。
在万剑峰上闭门思过一年,那哪能叫闭门思过啊?这还不是变相的闭关修炼?
穆书凝走进屋子里,站在窗前,看着自己的师尊,欲言又止:“师尊……”
晏青时以为他是不满,便道:“人犯错总是要付出代价,望你这一年里好好思考你的错处,以后莫要再犯。”
穆书凝眨了眨眼:“师尊,你为什么不把我封了灵力扔去思罪崖?”
这种时候,穆书凝其实希望听到晏青时的一句“舍不得”。
晏青时垂眸,在门上安安静静地落锁,用灵力封住锁头,才道:“思罪崖那种地方,不是人能去的。”
霎时间,穆书凝只觉天地一片清朗,就连接下来的一年禁闭里他看不到他的师尊这一事都不是那么的可怕了。
穆书凝咧嘴笑了:“是,师尊。”
若说穆书凝对这个处罚唯一不满的地方就是,一年真的太长了。
晏青时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弄明白穆书凝那个“是”到底是在回答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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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俞情坐在床上,感受着体内灵力滞涩的运转,面容有些微妙。
他已经得知晏青时对穆书凝的处罚,从所未有的,他觉得浑身无力。
穆书凝给了他一剑,而师尊竟然只让穆书凝在万剑峰上禁足一年。万剑峰上好吃好喝,灵力充足,想修炼就修炼,想歇着就歇着,这哪能叫禁足?
这么想着,楚俞情的一张脸越发扭曲,他冒着险些废掉一只胳膊的风险就换来了穆书凝更加滋润的生活?
楚俞情垂着头,头发散落在肩膀上,柔顺的黑发垂在脸颊两侧,形成了一个屏障。
忽听得有人敲门。
楚俞情头也不抬:“谁?”在床上躺了一天半,他的嗓子干涩而沙哑。
门被推开,晏青时迈步而入。
楚俞情一怔:“师尊。”
晏青时道:“躺着吧,你伤还未痊愈。”
楚俞情勉强扯出个微笑:“师尊的公务全都解决了?”
“不急,”晏青时并未坐下,俯视着他:“你怎么会被书凝所伤?”
楚俞情的笑容一僵。
晏青时:“但说无妨。”
楚俞情低头:“是我的过错。”
晏青时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