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敲了半天府门,竟然没人开门。
香菱以为回错了家,退后几步,看着匾额上清晰的“凌府”两个字,这才笃定并没有走错府门,难道下人这么早就都睡下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香菱眼前突然浮现出满是血渍的画面,心里莫名的一慌,哪里还肯再等,立即拿出十一节鞭,脚踩府门口石狮子像,鞭搭旁边的树木,借力踩上树冠,再从树冠爬上墙头。
骑在墙里往院里一看,香菱登时鼻子都要气歪了。
院里,哪里是空无一人?根本是站满了人!!!
站成整整六排,方方正正的三十个下人,连喂马的伙夫都在。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喘气声都在压抑着。
三十个下人身前,摆着一张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雍容华贵,一脸肃色,身侧跟着两个丫鬟,以及凌大娘。
听到门楼上的动静,众人全部抬眼,看到高高骑在墙头儿上的褚香菱,顿时满脸错愕。
而妇人的眼里,除了震惊,还闪过浓浓的蕴怒。
香菱瞬间意识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不管对方是谁,自己总不能做缩头乌龟,香菱泰然的下了墙,伸手去开府门。
妇人厉声道:“不准开。”
香菱完全不听,仍旧开了府门,让何方等人进入院中。
妇人气得胸口起伏道:“日落才回府归宿,成何体统?有你这样做女主人的吗?”
香菱皱紧了眉头道:“你,刚才说什么?”
妇人道:“我说你成何体统!”
香菱淡然道:“后边那句?”
妇人一怔道:“我是说,有你这样做女主人的吗?”
香菱冷下脸道:“既然知道我是女主人,轮得到你来凌府耀武扬威吗?”
凌大娘忙斥责道:“大胆!!这是你姑婆月小姐。”
香菱轻眯了眼道:“凌大娘,凌王府的老规矩,除了初一、十五吃斋念佛、每日晨钟响起即起榻、女子不得擅自出门,是不是还包括下人可以对女主人斥责?”
凌大娘一时语塞,她一时嘴快,确实说了句“大胆”。
妇人皱起眉头来,斥责道:“凌大娘是咱家侍奉了三代主子的忠仆,如同长辈,有什么不对的斥责你,你就得听着。”
香菱撇撇嘴道:“我只知道,无论是侍奉三代主子的忠仆,还是侍奉五代主子的忠仆,仆,就是仆。主,就是主;‘如同长辈’,也只是‘如同’,并不是真正的长辈,不可越了位置,乱了分寸。”
凌大娘气得眼圈都红了,她一辈子没成亲,所有青春、所有忠心都给了凌家,到头儿来却得了个恶仆的名声。
妇人想要再说什么,香菱已经抢先说道:“香菱昨日初到京城,今日夫君又匆忙去户部报道,我夫妻二人约好明日再去拜会姑母,没想到姑母思侄心切,先登门来‘体恤’侄儿媳妇了,只是天色不早,于夫人还是请回于府吧......”
香菱特意强调了下“于府”,提醒凌月,她己嫁进于家,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凌月已经不再是凌家的小姐,而是于府的夫人。
凌月儿阴沉着脸道:“好一副伶牙俐齿,三两句话倒显得我不是了!还是说回来吧,你夜晚才归宿,可知错了?”
香菱摇了摇头道:“为什么错?我出去是谈生意赚钱,一没偷,二没抢,三没与人私会,我干嘛有错?”
凌月儿终于沉不住气了,厉声道:“身为官妇,本份就是安静的呆在家里织布缝衣、相夫教子,抛头露面、日落归家,这就是不守妇道、大错特错。”
香菱恍然大悟,掩着嘴道:“姑母,看这天色,早就日落了,你日落尚未回于府,你婆婆会不会骂您不守妇道、罚您不进家门?”
凌月儿一怔,完全没想到香菱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她说话句句夹枪带棍,丝毫不给她这个姑婆面子。
气氛一度十二分尴尬,秦可儿扯了扯香菱衣袖,意思让香菱少说一句,毕竟对方是长辈。
香菱则不这么认为的,这世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消而彼长。
今日不把凌月儿的气势压下去,她以后定会总来凌府指手画脚,到那时,自己这个凌府的女主人,岂不是被人挟迫着过一辈子?
这种憋屈的日子,她过这一会儿就够了。
见凌月儿气得脸色发紫,香菱转脸对下人们训话道:“我对下人要求的底线是----忠诚,像刚才那种叫门不开的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不管你是三十年的老仆,还是对凌府有多大的功勋,立马滚出凌府!找凌卿玥说情也不好使!”
凌月儿气得用手指指着褚香菱道:“你、你竟然直呼相公的名讳,反了天不成?”
香菱嘴角上扬道:“哦,姑母,我好像又犯错了,不过,姑母可能要适应一下香菱的直呼丈夫名讳这种错,我过去经常犯,以后也不打算改,凌卿玥也习惯了,我冷不丁叫他夫君,我怕他会----毛骨悚然。”
凌月尴尬的坐在太师椅上,现在突然发觉太师椅是多么可笑的陈设,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如坐针毡。
想以长辈身份压制对方,结果对方伶牙俐齿,自己说一句,香菱顶回来十句,句句噎人;
想以礼教劝解对方,结果对方油盐不进,不管你怎么说是错,她依然我行我素,悔不知改。
凌月儿正骑虎难下的时候,凌大娘沉吟道:“夫人,您不能这么对月小姐,少爷不在的这些年,一直是小姐操心着凌府,府里所有下人的身契,全由月小姐掌管;月月开销,也全由月小姐的嫁妆里出,因为这个,于府已经颇有微词。”
凌大娘说这段话的意思,一是想告诉香菱一个信息,这些下人,身契命脉全在凌月儿手中;二是告诉香菱,府里的十来年的开支,全由凌月儿承担。
无一不为了表达,凌月为娘家牺牲很大。
香菱皱紧了眉头,没想到凌府的管理这么混乱。
香菱对凌大娘说道:“既然身契一直混杂不轻,不如做个划分吧。愿意留在凌府的,身契交给我;不愿意留在凌府的,可以跟着于夫人去于府。姑母代付的凌府十几年开支,列出账册,我来偿还。”
香菱对凌月儿简单施了个礼,便回房去了,心里很是郁闷。
因为凌卿玥姑母凌月儿的名字,与抢了表姐江芬芳相公的小三重名字,颇有心计,香菱本能的对凌月儿这个名字打忤,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个凌月儿,也挺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