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天比一天身子弱,万俟毅要管的事自然一天比一天多。
他先后罢免朝中其它皇子党羽,而后便把矛头直指镇远侯府。
柏升是个浪荡公子,万俟毅从他下手,把柏家贪污的欺压百姓的事纷纷查出来,尽管好多事都不是柏家嫡系子女做的,但也足以打压柏家。
万俟毅从翰林院和玉堂署找到不少被皇帝冷落的进士,其中有才能的还真不少,只可惜都是寒门出身,要想出人头地,在朝中若没有人举荐,且有的熬呢。
万俟毅委以重任,但也不是一百个放心,还是用那些中立的老臣教着压着。
因雪灾原因,不少百姓家里都不宽裕甚至可以说是落魄,若没有朝廷接济,可能一家子都活不下去。
如今开春种地,万俟毅大大方方请淮宁王府和齐国公两家接济,各出五万两购各式菜种,供百姓们种地,并且做主减三成赋税。
百姓们欢呼不已,那些靠种地为生的人家更是觉得日子不艰难了,纷纷喊着太子英明。
“听说皇后差点在盛嫔手里栽了跟头。”
迎月前段时间生产,养好身子后带着儿子进宫看望母妃。万俟毅因为云千宁的缘故,加之她相公李承舟也是个有本事的,有宰相之才,万俟毅对迎月很是厚道。
迎月在宫里听说这事,出宫后便立即来王府找云千宁了。
云千宁正抱着孩子逗笑,闻言有些意外:“怎么回事?”
“盛嫔娘娘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去父皇面前说太子自作主张减免赋税拉拢人心,父皇最是多疑,把太子叫到尚书府一顿大骂,说若无粮食征战西北,便让太子披甲挂帅。”
迎月叹口气,低声继续道:“也不知道父皇最近是怎么了,总感觉他浑浑噩噩的。太子安抚百姓那是好事,西北战事又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挑起?万俟烟也不是白送过去和亲的。”
云千宁沉眸,皇帝自然是脑子乱的。天天去皇后宫里闻着夜兰香,又服用着特制的安露,只怕是整日里不能安眠,头疼欲裂吧。
凌禾把郝思怜问他要安露方子的事告诉她时,她着实吓一跳,没想到她会下手这么果断。
“最近一直没得空进宫,舒妃娘娘可好?”
迎月闻言喜颜笑开,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舒妃娘娘现在过得不错。
“皇后娘娘对母妃很是宽和,现下她的日子可惬意着呢。”
云千宁点点头,正说着话呢,门外千城自己回来了。
千城向来是跟着江淮不离身的,见他孤身回来,云千宁心下一沉,询问之后才得知江淮被叫进宫里去了。
尚书府内,皇帝旁边站着盛嫔,他冷眼看着江淮,江淮跪身请安。
“听说当日卫氏自裁后,有人将她的尸首从乱葬岗里抬走了。”
江淮垂首遮着眼底情绪,并没有说话。
皇帝抿着茶,道:“江淮,你好大的胆子!卫氏乃是罪妇,是朕下旨让她不得入土,你胆敢藐视圣旨,你该当何罪?”
“陛下想定什么罪呢?”
江淮抬眸,眼里是一望无尽的冰霜。
“看在永顺的面子上,朕饶你一次。至于卫氏,朕已经派人去她坟前掘墓了。”
皇帝放下茶盏,江淮猛然起身盯着他,眼中是翻涌的愤怒。
他盯着皇帝最后又看向盛嫔,良久才深吸口气,道:“既然陛下不定我得罪,那我就先走了。”
“江淮,你不恨朕吗?”
皇帝眯着眼睛,脸上再也没有当初的疼爱和宠溺。
江淮平复着心情,转头冷笑,道:“恨什么?恨我娘替你而死?恨你一直捧杀我把我当成你儿子们的垫脚石?还是恨你将我外祖母挖坟掘墓曝尸荒野?
“您是皇帝啊,我怎么敢呢?”
江淮眼底像是深渊,直勾勾的盯着皇帝。
“不过舅舅啊,当初我娘到底是怎么替您喝下毒酒的,您还记得吗?”
有那么一瞬间,皇帝竟然心虚了。
那一闪而过的惊恐,江淮尽收眼底。
万俟毅大婚后,忽然找上江淮,把一位年岁大已经出宫的老太监交给他。
那名老太监是长公主中毒那日在殿内伺候的,他说他曾隐约听见有人跟还是太子的皇帝说酒里有毒,他说没关系,将计就计,只要不是自己服下毒药就好。
所以江淮猜测,当日陛下知道酒里有毒,但想要抓住幕后之人,所以打算找个替死鬼。
而这个替死鬼,是他的母亲。
“若没有别的事,我先告退了。”
江淮淡淡开口转身离开,他不能让外祖母的尸骨真的曝尸荒野。
“有禁军去郊外山上了?”
千城点头,道:“那条路多半是奔着先太后墓去的,公子是把先太后安置在太夫人旁边了的。”
“备马车,我亲自去看看。”
云千宁焦急,皇帝这个时候把江淮召进宫里,随即就有禁军出城,她不得不仔细些。
“千宁,若……真是你想的那样,你可想好应对办法了?”
迎月抱着孩子,若真有父皇下旨,云千宁去了也是无济于事,拦便是抗旨不遵,岂不是正中康王五皇子他们下怀?
“路上再想吧,来不及了。”
云千宁赶紧跑出去上马车,千城留在王府看着,千路和怀午跟着保护。
禁军他们并不知道路,千路可是熟悉的很,云千宁赶到山上的时候,禁军才刚挖了一些。
“住手!”
云千宁大声呵斥,奉旨的禁军将她拦在外围,道:“陛下有旨,罪妇卫氏不得入土。”
“不……”
“既然如你,你们就动手吧。”
云千宁话还没有说出来,齐琰就赶到了。
“嘘,跟我下山。”
齐琰一把拽住他,走到半山腰云千宁挣开他,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不拦着你,你和江淮都要死。”
齐琰抬抬下巴,只见不远处,江淮已经骑马赶到了。
云千宁顿时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跟着齐琰下山,三人站在庄子里,看禁军挖坟。
“我可以试试的,不是说皇帝总要忌惮百姓们的吗?”
云千宁咬唇心疼的看着江淮,江淮此刻正一言不发,冷着脸死死的盯着山上。
“你以为皇帝找江淮进宫是为了什么?就是逼他抗旨谋逆,一旦这两个罪名落实,一万个百姓联名又怎么样?那只是百姓,能改变的了什么?”
齐琰叹口气,“只是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绝情,怎么说太后也一直辅佐他,若当初他没有被偷梁换柱,只怕现在也当不了皇帝。”
没有任何一个臣子会同意,他人之妻生下的皇子当皇帝。
“齐琰,找人盯着,这副尸骨我迟早会再埋回去的。”江淮轻轻开口,已经听不出有任何语气了。
齐琰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当做安慰,道:“放心吧,这里我会打点好,你……先回去吧。”
江淮沉沉的吐口气,望着已经被掘开的坟墓旁边,哑声道:“皇帝明知道酒里有毒,还让我娘喝下了。”
云千宁吃惊的瞪大眼睛,齐琰也着实感到意外,这件事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当年长公主一直护着陛下,他怎么会?”
齐琰真的难以置信,当初宁顺是受先帝宠爱的。尽管先帝不喜欢太后,不喜欢太后生下的儿子,可对这个女儿是不错的。
很多时候都是长公主护着哥哥,若没有长公主,皇帝当初在东宫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正因为如此,若那天宴席上死的是别人,那会迁怒他,怪罪他,先帝也会大发雷霆。可若死的是自己亲妹妹,还是先帝宠爱的女儿,先帝只会震怒彻查此事。
“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妹妹帮哥哥挡了难,不会想到是哥哥故意让她赴死,我娘……若是在九泉之下知道她替一个会让自己母亲尸骨难安的人死,她会很伤心吧。”
江淮盯着那座此刻又是孤独的坟,云千宁种下的花,也因为禁军踩踏破坏变得破烂不堪。
齐琰皱眉,他是真的心疼兄弟了。
就算太后有罪,长公主做错了什么?年幼丧母的江淮又做错了什么?
如今还要置江淮于死地,斩超除根以绝后患。
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还是那个皇帝,还是那么的心狠手辣,一如当初他要斩杀谏官一样。
当天云千宁和江淮就回去了,留下齐琰善后。
江淮的情绪很不好,坐在院子里始终一言不发。
云千宁坐在窗户下,看着江淮,又把目光停留在桌子上一株摇曳的花儿。
这是空间里刚刚才出现被蛮蛮种出来的夜兰香。
花影重种出来的花儿,灵气浓郁并且花香以及花效也比寻常花要高出许多。
她看着孤寂江淮的背影,拿起桌上的花将及春喊了进来。
“听说卫雅最会制香,明日你帮我把她请过来吧。”
云千宁淡淡垂眸,她只见过卫雅一次,便是在太后宫里。
是个娇蛮任性的主儿,但是太后会让她进宫陪着,也说明她和太后娘娘的关系很好吧。
及春轻声应着,看向外面有些担忧,道:“夫人,主子他……”
“没事的,他很快就可以得偿所愿。”
云千宁闭上眼睛,江淮为她做这么多事,也该到她付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