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科幻末日 全皇宫的植物都成精了

第25章 知书达理的好树

狭小的静室内,只有一案一榻一人,再无其他。

书案左上角堆着两沓厚厚的书册,左边低右边高,书本装订的线已经发黑发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书案的右边则是文房四宝依次排开,只是依稀能看出,这些笔墨纸砚都是极为粗糙的,绝不是什么贡品,恐怕就连民间的大户人家都比不上。

总的来说,这是一间简朴到连普通僧人的禅房都比不上的陋室。

室内独处的人规规矩矩跪坐着奋笔疾书,若不是偶尔停下来活动下右手腕,左手又时常无意识地从腰腹位置拂过,看上去就像一尊玉做的美人雕像,给人一种沉静如水的感觉。

然而,玉雕美人本人的真实心情却远不及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三日前,止薇是被玉雪黑着脸推进了这间陋室里来的,后者勒令她抄写案上的那一沓宫规,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去。

至于受罚的起因,却也很简单。

无非就是那天止薇碰上那个袁侍卫,跟对方说了句不超过十个字的话,正巧被前呼后拥着过来乾德宫的淑妃撞见了。淑妃倒是没评论什么,止薇就被她身边那个叫二乔的宫女几句话挤兑成了和侍卫私通的、不知廉耻的贱婢!

当然,淑妃还没有胆大妄为到下令罚乾德宫宫人的地步,她只是皱了皱眉,任由二乔向玉雪转述了此事,玉雪便气得柳眉倒竖,当场就把止薇罚进静室抄宫规去了。

至于淑妃是否满意于这个安排,赵总管乃至皇帝是否知道此事,此事过后又该如何讨好玉雪以获得进殿的机会,这些止薇都关心不上了。

因为,她现在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六神无主。

看到那一沓沓的粗糙草纸,她觉得那是蒸过了头的方形窝窝头;闻到那劣质墨汁的味道,她觉得那是隔了夜的三鲜汤;甚至于,抄到宫规中妃嫔们按品级传膳的相关内容时,她更是眼冒绿光,看着那一个个的黑字都像是变幻成了一道道美食。

抄写宫规加不让吃饭,这是大齐朝宫规里头惩罚宫人的手段之一,开创者也是那位体恤下人的仁孝皇后,主张改“武罚”为“文罚”。虽说这一条的惩罚对象也只能仅限于那些会写字的宫人,但被分到御前伺候的宫人多半都识几个字,这间有些年头的受罚静室也就成了惯例沿袭下来了。

止薇还是挺庆幸淑妃没恃宠而骄,指挥着玉雪给自己又打板子什么的,多灾多难的二月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她可不希望刚开始的三月又是这般光景。

她掐指算了算日子,眉间笼上一层轻愁。

“宫规再抄到明天估计就能完事了,可明天都初八了,距离殿试只剩下七天。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让玉雪接受示好、放下戒心恐怕难得很……”

止薇幽幽一叹,起身伸了个懒腰,小心翼翼地挪到这屋里唯一的、还被封死了的小窗前,透过窗纸上的小洞朝外看。

前几日才熟稔起来的那株含笑似乎也看到了她,欢快地在微凉的夜风中朝她招了招手。

“啊,你悬梁刺股完了吗?什么时候出来给我沐浴更衣呀?”

止薇嘴角抽抽着轻声说:“应该明天就能出去了。”她现在饿得慌,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痛苦,除了必要的动作,她都懒得做表情消耗身体里越来越少的能量。

这间屋子的位置很偏僻,旁边是库房,再加上是在夹道的最边角,这三日来,止薇基本上没听见有人从这扇挂了锁的门前走过。倒是这扇狭小的窗前,偶尔见着杂役宫人来来往往,但,像赵总管、王德喜、玉雪这些在御前得脸的人她就没见过了。

要不是这样,她可不敢隔着两丈远的距离在这里“自言自语”。

可要是不跟唯一能搭话的含笑说几句话,止薇估计自己能被这间屋子和漫长无止境的抄写工作憋疯!

在跟含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中,止薇忽然记起康太妃当年提了一嘴的宫闱秘闻。

先帝似乎不是在自己的寝殿里殡天的,而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不知怎的走到了这间西配殿前,还没惊动任何宫人太监,坐在一排高大的枫树下含笑而去的。

当然,这件事也没被宫里人曲解为见鬼之类的诡秘,毕竟人人都知道,先帝当时年纪不小了,又正生着病,脑子可能有些糊涂,胡乱走出去受冻了一晚上突然去了,也算正常。

只是康太妃曾感慨过一句,说什么先帝是个帝王家难得的痴情种,又说乾德宫里那一片枫树都是当年先帝为哄袁贵妃开心种下的,袁贵妃难产而亡后,后宫就再没出过她那等盛宠于一身的妃嫔,诸如此类。

因着先帝在此处略有些离奇的死亡,乾德宫里的宫人对这一处也有些忌讳。

止薇刚调过来几天时就听说了,这间西配殿自陛下登基起就被封了起来,所有人无诏不得入内,那排枫树也被连根拔起,这才改种了如今的含笑和玉兰。平时也只有杂役宫人能在院子里走动,打理下花草、扫扫落叶什么的,但大多宫人都不爱往这里头凑,止薇当时被玉雪点了做这些活计时,有几个小宫人还偷偷给了她个同情的眼色呢。

止薇透过小窗上的缝隙,又打量了几眼院中的寥落景色,倒是没觉得这里有多阴森可怕。不过,康太妃那样的感慨她也是体会不到的,帝王家哪里又会有什么真正的痴情种呢?

人人都说先帝对那位懿嘉皇后情深似海,这才在她死后没有再立继后,可没几年又出了个宠冠后宫的袁贵妃。殊不知,不立继后的决定也可能是先帝为平衡前朝势力、不愿再为任何一个世家增添筹码的理智选择呢?

至于袁贵妃之后再无宠妃、先帝甚至开始迷恋修道成仙的事,谁又能保证先帝想成仙是为了和爱妃再续前缘、而不只是纯粹的想长生呢?

宫里的女人太寂寞,总喜欢给一些平常的事套上一层浪漫的光环,让其脱胎换骨,变作引人泪下的传奇故事,恐怕也只是想为自己添些精神寄托吧?

对止薇来说,倒是如今这位在慈宁宫深居简出的贺太后比较实在。她强烈怀疑下令拔枫树的人不是陛下,绝对是被压在袁贵妃光环底下、多年不受先帝看重的她!

想到贺太后,很自然地又想到青石板上的那顿罚跪,止薇忍不住摸了摸膝盖,打着呵欠朝窗外道:“笑笑,我要睡啦,明天再说吧。”

说罢,她和衣躺下,刚闭眼就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不知是不是树木不像花草那么柔弱的缘故,这株含笑倒不是很贪睡,一天里起码有一半时间都在那里自言自语,或是试图跟隔壁的玉兰吟诗作对。只是那株玉兰性子沉默寡言,不怎么爱搭理它,它就只能锲而不舍地骚扰止薇了。

“好吧,那你明天早点登堂入室来看我唷!”

含笑抖了抖枝叶,正准备沐浴在柔软的月华中跟它的新伙伴一同睡去,却被一个乍起的男声惊走了瞌睡。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含笑好奇地歪了歪头,看向树下的男人:“他应该不是在跟我说话吧?这人看起来很面生啊,难道是个太监……”

当然,它的这些动作表现在人眼里,也不过是几声树叶晃动的沙沙细响罢了。

它没吱声,男人沉默了下,直接伸手扯下了它一片叶子。

嗷的一声过后,含笑震惊地发现,这个男人居然在笑!还是得意的笑!

含笑怒了,要是它能灵活指挥它的每一条树枝、每一片叶子,它一定甩着这些粗细不一的“胳膊”狠狠抽这混蛋人类一顿!

“啊,你个恶贯满盈、面目可憎、猪狗不如、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居然敢如此冒犯本树!”

男人笑得更厉害了,只是还控制着自己不笑出声来,面上表情却更扭曲了。

“咳,谁教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你可知道朕是什么人?你再胡言乱语,朕明天就把你拖出去,哦不对,就让人进来把你给砍了!”

含笑还没反应过来,旁边那株玉兰就闷闷来了句。

“笨蛋,这个人类是皇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我们的语言,不过,你最好别惹他,省得连累到我。”

这是做邻居以来玉兰对含笑说的最长一句话。

含笑结结巴巴道:“啊?真的吗?他,他真的是皇帝?我还以为是个小太监……”

年纪较长的玉兰被移植过来前就在御苑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自然认得出霍衍之,见状更是鄙夷这株新生不久的含笑,继续睡觉不理它了。

霍衍之却是被这不识趣的含笑气到了。

什么叫以为是个小太监?

他一身龙子凤孙的高贵气度,穿的也是几十个绣娘精心制出的常服,怎么就能接连被这些个没眼色的小宫人、花草树木给鄙视呢?

就连他屋里那盆万年青,时不时也以狗皇帝称呼他,实在是叫他心塞!

霍衍之哼了一声,打定主意,要是今晚上不收服这棵不长眼的坏树,他明天就叫人过来把它给拔了!

“还不老实交代?刚刚你那句登堂入室,到底在跟谁说?”

含笑抖了抖,显然很害怕自己真会被人砍掉。

要知道,它可是辛辛苦苦好几年才长得这么枝繁叶茂!要是真砍了,即便留下树根,再长成如今的模样又要好几年,期间的大半时间,它还要一直保持着光秃秃的树桩模样,那真是太丑啦!

它正要如实交代,可就在这一瞬间,它那容量不大的树脑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个一开口就威胁要砍它的皇帝似乎不是什么好人,万一把止薇供出来,他会不会一生气把她也砍了呢?

含笑有点不舍得那个新认识的人类伙伴,毕竟止薇香香软软的,声音很好听,现在这个人类长得不是很符合它的审美,它不是很喜欢。

于是,便支支吾吾道:“啊,我就是在跟隔壁那个家伙说话来着……”

霍衍之眯了眯眼:“真的?”

含笑的树冠上下摇动了两下,仿佛在点头:“是呀是呀,你是皇帝,我怎么会骗你呢?你不要让人砍我好不好?我是个学富五车、知书达理的好树,很难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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