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肖东,淡然或许做不到,但至少能够做到面色不惊:“学长,都过去三年了你还在气我呢,专业不对职业的大有人在,就别对我这么苛责了。有机会的话你去我的那家饮品店坐一坐,尝尝看我自己研制的饮品。”
肖东对咖啡的嗜好,可是比我都还要严重。记得曾经有一次,他有意点了两杯蓝山故意引诱我去喝,就是不让我能够戒掉那瘾。
许是我那声“学长”让他动了容,终于蹙紧的眉宇缓缓松开,轻瞥了我一眼后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研制饮料了?能不能喝呢?”
我不禁失笑,报了店的地址,想了想又道:“若没有时间的话也可以订外卖,能不能喝等学长尝过了再来评价。”
肖东轻哼:“外卖就想把我打发了?门都没有。明天下班了我就过去,到时可别拿那些甜的腻人的饮料来忽悠我,店名叫什么的?”
“巴山夜雨。”
他听了这店名不由一怔,“有什么特别的涵义吗?”
我摇头,“就随便在网上找了个名字罢了。”
就在这时走廊那头米粒从包厢跑出来,扯高嗓子冲我喊:“妈妈,外婆说要走了。”随后又跑了进去。
“是你儿子?”肖东问。
我点了点头,转头正想向他告辞,却没料在对上他的视线后被追问:“周瑜在不在?我过去跟他打声招呼。”静凝两秒,我答:“他今晚有事不在,下次吧。”
回走的时候能感觉到肖东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背上,以前我会怕被他看穿心思,而现在,就连我都看不穿自己心里的那点念想了,也就没什么可隐藏的了。
离开饭店,回程路上老妈尤为沉默,偶尔看过来的眼神很复杂。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抵达公寓楼下提出要跟我一同上楼时被我找了借口婉拒了,有些念早点杜绝了好。
米粒只要坐到车就犯困,所以从车上下来时我直接把他抱着往公寓内走的。刚走至电梯前按了键,却听本趴在我肩膀上打瞌睡的米粒突然惊喜而喊:“叔叔?”
我转回身,看见过道的墙角里站了个人影,昏黄的灯光打在身上将其线条也铺得柔和了,不像白天那般强势与硬朗。
人从昏影中走出来,到近处他故意歪着头看我。
身后叮声传来,是电梯已经下来了,我轻蹙了下眉头,转身便往电梯内走。哪料眼前人影一闪,竟见他先一步进了内,然后站在里面望着我。
我感莫名,可米粒却对他此举感到惊奇不已:“叔叔,你怎么到里面去了啊?”
面对米粒的问题他眨了眨眼回道:“因为叔叔会瞬间转移术。”
引得米粒眼睛陡然一亮,兴奋地竖起脖子追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不是邀请叔叔上你家给你画画的吗?叔叔一直在你家楼下等你回来。”
米粒扭头用祈盼的眼神望着我,“妈妈,可以吗?”
我尽量保持面色平静地轻声拒绝:“不可以,太晚了,叔叔要回家你明天也要上课了。”
“可是班上别的同学都已经画好了,就我一个人没画完。”米粒失望地耷拉了脑袋。
“画画能有几分钟的?你是在怕我吗?”某人开口了。
若不是他占据了电梯内的有利地形,真心不想理会他。但实在是面对此时情形也没好脸色给他,沉了声问:“你到底要干嘛?”
黑眸凝了凝,他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想回答不行吗?”
“不行。”他径自摇头,眼见电梯门要阖上,他伸手按住了键,又索性从内走了出来挡在门前,只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你丢了个炸弹在这里,没道理丢完就撒手不管。为什么要让米粒按照我的样子来画他爸爸?”
他又重复了那个问题。
我看他的眸光明明灭灭,心念电转无数,最终浅声而回:“因为米粒没见过他爸爸。”
他的眼中闪过错愕,似乎我给的答案与他原本设想的不同,故而随即追问:“为什么啊?”
这时候我原本可以一句话堵回去——与你何干?
可敛转回眸至米粒脸上时却顿了顿道:“我跟他爸离婚了。”
空间静了两秒,他才作出反应:“哦,这样啊,那个……我不是故意要挖你隐私,就是……就是觉得好奇,不弄清楚今晚我都会睡不着觉。”
我没理会他的话,垂着眸问:“现在可以让开让我们上楼了吗?米粒明天还要上学,他困了。”这话不假,尽管米粒在见到他后有兴奋,可一晚上跟小核桃玩闹,到这时已经一个哈欠连着一个的在打。
他撇了撇嘴,总算让开了电梯门口的位置。
我迈进内果断按了楼层键,电梯门缓缓关上,外头的男人一直目光幽然地盯着我。直至门阖上电梯上升后,我才长舒了一口气。
会感到有些头疼,局势总不在我控制范围内发展。若让我对他做个评定,只有两个字可以来形容现在的他——难缠。
帮米粒洗完澡出来听见包中传来嘀声,我走过去找出手机,见上边有两条信息分别来自两个不同的号码,同样没有署名。前一条的号码这两天出现率比较高,上面写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其实我只是在找借口。
原谅我的脑回路跟不上他的节奏,实在想不透这话的深意。
略一迟疑,对这号码输入了备注——他。
后一条是刚刚进来的,同样是句莫名的话:小如,你后悔过吗?
这年头发短信都是这么没头没尾的吗?不过大致能猜到这号码是肖东的了,自离开法院起我便换了新手机,也换了新的手机号,算是与过往正式切断联系。
不过原来那号我始终都没有注销,甚至往那里面存了话费,又设置了只接收一个来电,其余的全都屏蔽。而那只老手机一直搁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且养成了每隔三天充一次电的习惯。只是,它从未响起过。
这几天心绪烦躁,竟将这保持了三年多的习惯给忘了,从抽屉里拿出老手机察看,已经是黑屏没电了。我瞥了眼搁在手旁的另外一只,心说也没必要再继续给它充费了。
小长假过后生意总会变淡,只会如寻常一般在固定的时间点来顾客。所以闲赋的时间就比较多了,明仔与小花便也凑在一块唠嗑,我清算着前三天的账没去加入他们。
只听小花问明仔:“你说那三十杯帅哥今天还会过来吗?”
“不会来了吧,他不是觉得我泡的茶不符合口味嘛。”
“你傻呢,那是因为他想喝咱老板娘泡的茶。”
听到此我忍不住干咳,有员工这么当着老板的面说八卦的吗?
结果那边两人权当没听见,继续闲聊……
明仔有些不服气地说:“小花,你来评评看,我泡的茶难道没老板娘泡的好喝?”
小花托着腮想了想,中肯而道:“也不是啦,好不好喝还是见仁见智,就像咱们的老顾客都喜欢你的手艺,但某些人可能就喜欢老板娘呢。”
“……”不是我不淡定,而是继续惯着这两只就越说越离谱了。从电脑前抬起眸看过去,正要开口,眸光扫及被从外推开的玻璃门不由顿住。
小花闻声立即回头,职业觉悟极高地扬声而喊:“欢迎光临。”
来人眸光扫略而过便朝着吧台走来,小花迎上前询问:“先生,想要喝点什么吗?”
视线只从小花身上淡扫而过,便定在了我身上,“不给我推荐一下?”小花看看对方又再来看看我,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
暗叹了口气,我从吧台里起身,浅声而询:“不是说下班后过来的吗?”
肖东会来还是感到意外的,以为昨天不过是撞上了寒暄两句。毕竟当初……我敛转思绪,不提当初了,眼下他来了我自是得亲自招待了。
调的是柠檬蓝山,杯子推过去后肖东看了眼就蹙起眉头来,“没有咖啡的吗?”
“你先尝一下呢。”
肖东闻言端起了杯子,在唇边轻抿一口后抬眸,眼中有疑惑:“蓝山?”
“你不是最喜欢喝蓝山吗?”
“但是这不是咖啡。”
我浅笑了下,将余下的饮料倒进自己杯子后也抿了一口,然后道:“我们喝茶不过是为了满足味蕾的需求,不是咖啡,有咖啡的味也可以。”
肖东沉默了片刻,淡声而问:“你认为咖啡只是味?”
见我不作声他摇了摇头,径自又道:“你错了,咖啡不是味,而是一种瘾,是一种喝上了就难戒的瘾。味道可以模仿,但是少了咖啡·因,就不是咖啡了。”
我能明白对于一个常年喝咖啡且每天都不断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咖啡变成了饮品。但我还是要表达自己的观点:“瘾字头上是病,可见它是不好的。另外,除了味其实不过是心念罢了,既然味已经能替代了,为什么不把心瘾戒掉呢?”
肖东失笑,“小如,现在你改当哲学家了。”
我也笑了起来。
因时间而拉长的距离感,似乎随着这相视一笑而缩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