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返回学堂无望,柳树眼睛赤红,发疯似的冲向三房所住的下屋,一把推开门口的柳芽,歇斯底里怒吼道:“滚开,扫把星,把偷走的食材还给我,要不然把你卖到青楼去!!!”
柳絮神情一凛,抬腿追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柳芽,紧随柳树身后进了屋。
柳树一把手将铺在炕上的被子掀起,柳毛正坐在被子角上,顺着窗缝儿往外看,被柳树抽冷子一掀,登时人往前扑,眼看着额头撞到了窗台上。
窗台本是土坯的,刘氏为了放东西平整,上面铺着一块长条石头,若是磕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柳絮飞身窜上炕沿,双手扯住柳毛的脚,用力往下一拽,柳毛的身子急速下滑,额头虽然没有磕在石头上,却仍磕在了炕席上,额头登时红肿了一片,幸好没有磕破出血。
柳毛之所以在屋中,是柳絮不想柳毛像上次一样无辜受伤,不让他出去看热闹,没想到越想保护,越保护不周,更架不住柳家人内心的险恶。
险些伤到柳毛,柳树尤不解恨,双手扯着被子用力一扯,被面本就有些糟烂,前几日又被宋氏一顿撕扯,早就不堪一扯,只听“哧拉”一声,从中一分为二。
柳毛一见急了,一向怯懦的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扯住被角道:“大哥,晚上冷,撕坏了娘和姐该没有被子盖了......”
柳树不仅不松手,脸色阴得如同六月的雨天,手上加力,与柳毛拉钜般抢起了被子。
柳絮恨从心生,打落柳树的手,怒道:“柳树!你发什么神经?这屋子摆设一目了然,没有你要找的东西,还不出去找找,有这闲功夫欺负弟弟!?”
“弟弟?”柳树阴冷的指着柳毛道:“他是我弟弟?呵呵,他和你爹一样,是个无底洞、病痨子、短命鬼,早晚都得死。”
“你!!!”柳絮气得拳头攥得紧紧的,若是自己身怀武功,定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可惜,自己,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更加身不由己。
柳絮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气,俗话说,打蛇打七寸,这柳树爱面子,我就让你面子尽失!
柳絮举起三指道:“大哥,你我逞口舌之快无益!还是先找到东西应付后天的席面才是正经!我柳絮在此发誓,若是我柳絮或三房中人挖的仓房盗洞,我三房定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如你所言,我柳絮被卖青楼,千人踩,万人踏。这样,你可相信我了?”
柳絮的誓言,说的是挖盗洞,不是偷东西,是分开来的两件事,在柳树听来,却是一件事。
看着柳絮敢于起如此毒的誓言,柳树的脑袋恢复了一片清明,刚刚只是一股火上头,认为因为柳长河的病才致使他中途退学,经柳絮这一说,他也认识到了事情的轻重缓急。
可是,是谁偷的东西呢?
柳絮眼色一瞬,对柳毛道:“毛毛,大哥在想事情,你去找柳条哥玩好不好?”
柳毛撅着嘴,狐疑道:“大姐,柳条哥刚才就没在院里啊!我上哪找他?再说,他老欺负我,也从来不和我一起玩啊!”
柳树脑中电闪雷鸣,飞快的奔向了四房所住的正房西屋,陈氏以为柳树发疯要抢私房钱,抢先一步进屋,护住了一只小布包不肯撒手。
柳树连看都没看那小包,眼睛寻摸着丢失的吃食,找来找去连个花生渣子都没有,不由大失所望,冷着脸问道:“四婶,柳条人呢,从早晨到现在怎么一直没瞧见他?”
陈氏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你这个当大哥的可真行,连自己堂弟都怀疑,我家柳条是贪吃些,那是因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绝对不会做出偷盗之事。条儿早晨去蹲了茅房,你要不信去搜茅房,万一鼻子比狗灵,找到吃食了呢?”
陈氏这是含沙射影骂柳树是狗吃屎了,气得柳树手指头都是哆嗦的。
若在平时,以陈氏的性格,定会口蜜腹剑,背后撺掇使坏,今日当面锣对面鼓,完全是因为宋氏触了她的逆鳞,左口一个柳条长个吃心眼儿,右口一个柳条若是考上举子、母猪能上天,当娘的,哪个乐听别人说自己儿子不好呢?
柳树一甩袖子出了门,柳条弯着小腰从后院的茅房里转了回来,手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好不难受。
见院中聚集了柳家所有人,有些诧异,却耐不住肚子难受,想要返回屋中,奈何肚子再次排山倒海,又跑回了茅房。
柳树顿时信了陈氏的话,这柳条看来不是偷东西躲起来,而是真闹肚子了。
柳树眼睛盯向了二房所住的西厢房,虽然二婶乔氏掌管着仓房钥匙,偷东西的可能性最低,但总得亲眼看一看才放心。
柳树正要迈步走向二房,门侧的柳花嗷的一嗓子,跳开了三四步远,眼睛惊悚的看着门框上。
众人俱都吓了一跳,顺着柳花惊魂未定的眼色看,亦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门框上,不知何时爬了十几只钱串子(类似于蜈蚣,比蜈蚣短些,在住家中比蜈蚣常见,喜油),老老实实的排在一起,刚好排成一只手掌形状,看着像是一只骷髅手,十分骇人。
柳长海大着胆子上前,离得近了,用鼻子嗅了嗅,对柳长江道:“二弟,你闻闻这是啥味儿?”
柳长江凑上前闻了闻,脸色也黑了,对柳长潭道:“四弟,你还有啥说的?这上面一下子荤油味儿,还说不是四房偷的?”
柳长潭心里一惊,用扫帚将钱串子扫走,凑上前嗅了嗅,脸色五彩纷呈,好不热闹。
陈氏一听大事不好,佯装气愤道:“大哥、二哥,就这么下定论,我们四房未免也太冤了吧?若是那贼人偷东西后路过四房,顺手在门框上抹了一把荤油呢?刚刚柳树可看过了,四房屋里什么吃食也没有!”
柳毛捂着肚子走出茅房,见到柳树还在自家屋前堵着门,脸色不好看道:“大哥,让一让,我肚子难受,想回屋躺会儿。”
话音未落,肚子又开始翻山倒海,哼哼叽叽的喊疼了。
柳絮惊得一捂嘴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低声对刘氏道:“娘,柳条一个劲儿跑茅房,难道不是拉肚子,而是中毒了?”
乔氏正站在刘氏身侧,别人听不清,她却一字不落的听清了柳絮的话,想起了油坛里的那只吐黑舌头的死老鼠,惊得大叫道:“柳条,是你偷吃了荤油?”
柳条吓得一激零,脚底抹油,向茅房方向跑得更快,被柳树一把拎着脖领子扯了回来,一把掼在了地上,扬起手就要打。
柳长潭挺身护住儿子,怒色道:“事情没弄明白呢,就要下黑手打弟弟?有我这个当爹的在,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柳条见自己爹爹护着自己,挺起胸脯、一脸凛然道:“我没偷!休要冤枉我!!!”
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大房和四房僵在原处。
二房乔氏向儿子柳根使了个眼色,和蔼可亲的对柳条道:“柳条,告诉二伯娘,你吃没吃坛子里的油?偷坛子里的油事儿小,怕只怕那油刚刚毒死了一只老鼠,二伯娘怕你、怕你中了毒,和那死老鼠一般翻了白眼、吐了舌头......”
柳根已经从屋里抱出油坛子,拎起来死老鼠的尾巴,展示给柳条看。
天寒地冻,死老鼠被冻僵了身子,因刚才被拿回屋中炕上,一冻一化,嘴上黑色的血水滴滴嗒嗒的往下滴着,看着好不恶心。
柳条的脸如艳阳天遇到了龙卷风,暖色瞬间不见,惨白如纸,双腿软成了面条,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泪眼婆娑道:“老鼠、中、中毒死、死了?油、油、油有毒?那我、我岂不是也要、要死了?”
只一句话,真相大白,柳树的眼睛,如渗了毒般盯着柳条。
不提中毒还好些,一提中毒,柳条的肚子的疼痛程度,猛的增长了数倍,肠子似被人打了无数个死结,无法形容的疼,眼白向上一翻,不省人事了。
柳树气恼的伏下身子,使劲摇晃着柳条的肩膀,急道:“你别装晕!你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食材,快告诉我,你藏到哪里去了?还是卖了换银子了?快说!!!”
陈氏气得一把打落柳树的手,怒道:“你弟弟中毒快要死了,是你的席面重要,还是你弟弟的命重要?”
柳树阴着脸不再言语。
陈氏转脸对柳长潭大骂道:“你是死人吗?还是想给你儿子填土埋坑儿!还不快去请花郎中过来!!!”
柳长潭这才从痴傻中反应过来,对柳花道:“快去舀些大粪水,让你弟尽快吐出来.......”
放着柳家人的鸡飞狗跳不提,柳絮一脸忧色的回了屋子,关了门,脸上的笑纹越来越大。
在她看来,柳家就像是一堵残破的墙,明明破败得一推就倒,偏要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和谐。
而这些和谐,是牺牲三房的利益、奴役三房的劳动、践踏三房的尊严建立起来的。
与其这样,不如自己做那最后一根稻草,将它摧枯拉朽似的推翻,展示出最为丑陋的一面,让大家,更让刘氏看清楚柳家的真面目。
柳絮伸开双臂,不由感叹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自己的彩弹层出不穷,希望你们快些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