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毫不客气的“嗷”的一口吞下一只肉馅包子。
寒满了嘴,像仓鼠一般蠕动着,像是几天没吃过饭似的。
包子的味道却让柳絮大失所望,包子的肉馅柴柴的,掺了不少干白菜,和想象中的一咬一兜肉、一咬满嘴油,唇齿留香的感觉差着十万八千里。
唯一可取之处在于,柳絮好长时间没正儿八经的吃过肉了,虽然不太好,但也不会太坏。
很快,柳絮在柳苗两口子黑黑的脸中,将第二个荤馅包子塞到了嘴里,连看都没看柳苗夫妇。
柳苗咂巴咂巴嘴,十二分不满道:“我不是跟你说了,这李书生不爱吃荤馅包子吗?”
柳絮如啄木鸟般点了点头道:“大姐,我听你的话了,给李书生买了两个素馅的。荤馅是买给我的,怕李书生不喜欢荤油的味道,我在路上就吃完了......”
柳苗气得呼呼喘着粗气,方正扯了扯她的袖子,她这才敛了敛神色,长吐了一口气,索性闭起了眼,不再看柳絮。
又过了一会儿,牛车停靠在了一个小院门前,三人下了车。
院子不太大,只两间正房,两间厢房,一处牲口圈。
与城里其他房子一样,小院四周的墙是青石墙,堆得挺高。
三人进了院子,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迎了出来,对着柳树三人施了施礼,毕恭毕敬道:“方掌柜,我家少爷正在屋里歇着呢,我这就去请。”
方正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李、李公子是为我大舅哥而伤,我不能坐视不管,先让我妻妹柳絮照顾几天,待能下地再说。”
方正转头对柳絮道:“这是李公子的家仆文生,你以后就听他的吩咐便是。”
成功介绍完柳絮和文生,方正与柳苗就坐着牛车走了。
柳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尤其是看到眼前的汉子,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两下口水。
这虬实有力的胳膊,怕是连老虎都不如吧?
这不怒而瞪的眼睛,怕是连青蛙都不如吧?
这厚重粗壮的身材,怕是连城墙都不如吧?
柳絮突然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了,自己孤身来到这里,岂不是羊入虎口、虾入鲸腹?
对方若是用强,自己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管吧?
柳絮结巴着声音道:“呃,那个,文、文叔,公子在哪儿,我买了两个包子,让他先填饱肚子,我马上做饭去......”
文生沉着脸道:“我和公子都吃过了,不着急吃饭,下晌再吃一顿就行了。”
文生伸开蒲扇般的大手,柳絮颤抖着将包子放在掌心儿,转身进了屋子。
柳絮硬着头皮跟进了屋子。
床榻之上,坐着一个健壮的汉子,眉眼十分的熟悉。
柳絮想了片刻便想起,此人,就是婚礼上,那个自己看着最不像书生的那个书生,当时,他还向女子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而且,此人,与迎接自己的家仆文生,眉眼鼻口,有很多相似之处。
若是没猜错,李文才与文生,明为主仆,实为兄弟,文生,全名应该叫李文生。
李文才抬眼看了看柳絮,脸色一红,接过包子,塞到嘴里一只,很自然的将另一只递给文生。
文生一皱眉头,李文才忙又收回了手,将第二个包子也塞到了嘴里,顿时噎得眼白都翻起来了。
柳絮忙去伙房倒了碗水,递给了李文才,李文才“咕咚咕咚”的喝得见了底,站起身来,将碗递还给柳絮。
柳絮惊诧的指着李文才的腿道:“公子,您的腿......”
李文才重新坐在床榻上,抚着右腿道:“一时情急,忘了腿伤......”
柳絮好看的杏眼瞪得更圆,急道:“公子,我哥说您伤的是左腿......”
李文才又慌乱的抚着左腿,脸上尴尬之色更甚。
柳絮天真浪漫道:“公子伤得好重,两条腿都疼了,我还是去准备下晌的饭,看能不能补补吧。”
柳絮转身,脸色又尴尬的回头,低声对文生道:“文叔,茅房在哪儿?”
文生脸色微变,随即笑意闪现,指着院子的最后方道:“在院子斜后方。”
柳絮脸色红了红,随即转身去了茅房。
李文生摇了摇头道:“文才,这丫头看着脸灰扑扑的,胳膊瘦得跟鸡爪子似的,腰细得跟狗脖子似的,以后恐怕不好生养,花了十两银子,你是不是让柳树给骗了?这要是到窖子里,能买两个回来呢!”
李文才急切的解释道:“大哥,窖子里买回来的,才是不能生养的。这柳絮瘦是瘦了点儿,但柳树保证说是个黄花大闺女。”
文生摇了摇头道:“四弟,这十两银子,是爹和我、二弟、三弟一起冒死猎了黑熊换来的,你没经历过那种生死,花出去不知道珍惜,我可不想这钱打了水漂。是不是黄花大闺女,你今晚就试试。”
李文才脸颊顿时变得血红,结巴道:“大、大哥,还、还没成亲呢,怎么、怎么试?柳树不得、不得杀了我......”
文生横了一眼李文才道:“你给书院送柴禾送傻了?柳树披着羊皮当豺狼,把亲妹子送到咱哥俩面前,不就是给咱送肉、让咱白白享用的意思吗?到最后,恶人让咱来当,他落得好名声!你若是当好人,不想试,我可得试了,我三十多岁的人了,早想留个后了,待我有了后,再让老二有后......”
李文才咬紧了嘴唇,终于点了点头。
毫不知情的柳絮,过了半天才从茅房出来,净了手,转身进了伙房,看着少得可怜的食材,犯起了愁。
伙房里的食材很简单,一块儿扔在角落的破损肉皮,几个土豆,两棵冻葱,别无他物。
柳絮绞尽脑汁,才想起来两样菜,一道是东北皮冻,一道是“飘香土豆泥”。
皮冻,先将肉皮清水煮熟,将上面残余的肥油刮净,将干净的肉皮切成细条或小细块,再放在清水里煮,煮成半是粘稠状,根据个人口味,可以放入盐等调味成浑冻,也可不放任何调料成清冻,蘸着酱油吃。
考虑到没有酱油等蘸料,柳絮做成了浑冻。
飘香土豆泥就更简单了,就是将肉皮刮下来的油放在锅里炒香,再将土豆切块,放在锅里小炒,最后放水和盐,慢火将土豆烀得绵软,用勺子怼成土豆碎泥,装盘,洒上葱花即可。
将两盘子菜放在桌子上,李文生抽了抽鼻子,感觉满屋子都是香气,实在没想到,只是简单的食材,在瘦小枯干的柳絮手里,竟妙手生香,着实惊讶不小。
整个李家,一个鳏夫爹爹,四个粗糙的儿子,一共五个大男人,没有一个女人操持着,本身就是糊弄着生计,吃着柳絮的饭菜,就差没把舌头咬掉了。
二人吃得肚子大了一圈,柳絮借口收拾桌子,便回了厢房。
天色越发的黯淡,李文生时不时的将眼光瞄向厢房的方向。
本来对柳絮身材“瘦小”的不满,因这一顿饭,瞬时改观,怎么看怎么顺眼,只觉得柳絮的身体里,蕴含着无限大的能量。
李文生心痒难耐,看着房门的方向,左等李文才不回来,右等李文生不回来,急得站在门口等着,实在等不过,迈步就要向厢房方向走。
李文才急步从茅房的方向回来,一把将脚步匆匆的李文生扯回了屋内,欲言又止,一脸的犹豫不决。
李文生狐疑道:“咋啦?四弟?有啥不对劲儿的?”见李文才脸色不对劲儿,李文生还以为柳絮在饭菜里下了巴豆,害得弟弟上茅房。
李文才叹了口气道:“大哥,今天,不,是最近几天怕是都不成了。”
“咋了?”李文生脸色沉了沉,不悦道:“四弟,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小心到了被窝的媳妇跑喽!柳树收了咱十两银子,不能打水漂......”
李文才脸色一红,讷讷道:“哥,不是我胆小儿,实在是,实在是柳絮,她,她这几天......她在这院子里,得呆到我‘腿’好,怎么着也得一两个月,不差这几天,免得、免得染了晦气......”
李文生看着李文才吞吞吐吐的模样,顿有所悟道:“你是说,你是说柳絮她、她、她来葵水了?”
李文才点了点头,将在茅房中看到的葵水带之事告诉了李文才。
李文生亦是老脸一红,虽然活了三十多岁的年纪,因为娘死得早,与女子接触的不多,这女子来葵水之事,还是偶尔去逛窖子才知道的。
“知道了。”李文生逃也似的回到了正房西屋。
这青石房子是临时租来的,屋子里是床榻,对于睡惯了热炕的李文才和李文生来说,都是个不小的考验,二人熬到了半夜都没有睡着。
夜半,李文才听见西屋的房门轻响。
打开窗户偷望,大哥李文生正蹑手蹑脚的向厢房方向走去。
不走门,反而奔向窗户,刚要推开窗户,李文生的脚下一滑一闪,‘扑通’一声摔了个仰面朝天,怕惨叫出声,用手捂住了嘴。
好半天,才勉强爬起来,恨恨的跺了几脚脚下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冰面,一瘸一拐的回屋了。
躲在牲口圈的柳絮,抚了抚手臂上的伤口,眼色沉沉的看着李文生的背影,暗暗吐出一口气,算这李文生识相,自己在屋中还准备了好几份大礼,没派上用场他就撤退了。
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今夜之事,也让柳絮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明天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豺狼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