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一边去。”便利店的老板一脚踹在趴在门口的女人身上，嘴里是难听得很的话。

女人抬起头看了便利店老板一眼，老板被她盯得发怵，还想抬腿再踹女人几脚，还没落下，就被跑来的人推开了。

“骆婕，你能不能把你妈看好了？路都不会走了还爬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孝敬你妈呢。”老板撇了撇嘴说道。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骆婕把趴在地上口齿不清的女人抱起来，不顾旁边人的眼光，朝着一条遍地污水的小巷子走去。

她走得很慢，女人抓着她的头发，她也咬牙忍着，走出巷子后，是一个小院子，看上去破败又晦涩。

骆婕抱着女人进去，把女人放在了沙发上，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你到底想怎么样？觉得我太好过了是吗？是觉得我们家还不够丢人是吗？”

“咕噜咕噜咕噜。”女人口齿不清的嘀咕着什么，骆婕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你还是在骂我对吗？骂我把那个畜生送进了监狱，是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怎么做？”骆婕咆哮了起来，她强忍着泪水，眼眶通红。

女人还在口齿不清的骂着，她苦笑了一声，去厨房接了水来给女人擦洗，哗哗的水声响起时，骆婕整个人都在冒着虚汗，这么久过去了，她还是忘不掉那个大雨天发生的事情，每每想起，她都恨不得将早已伏法的男人拉出来千刀万剐。

外面传来捶地的声音，骆婕回过神来，擦干净手上的水，出去给女人清洗身上的土，女人奋力用拳头打着骆婕，骆婕躲也不躲，当一巴掌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她也只是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女人一眼。

“怎么，你还想把我打死吗？”骆婕出去倒了水回来，看到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小刀，对着她比划着。

她直接走了过去，捏住了女人的手，“你杀了我啊，然后你再杀了你自己，我们去地狱等你儿子来，你说好不好？”

“呜呜呜！”女人一把推开了骆婕，似乎是担心骆婕做出什么事情来，骆婕大笑了起来，笑到最后眼泪都下来了，她用力的擦干眼角的泪水，从包里取出来一百块钱塞进女人的口袋里。

“我去上班了，你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别再让我接到邻居的电话了，不然……不然我就不回来了，我也不管你是死是活了。”说罢骆婕换了身衣服离开了脏乱的小屋。

这会儿小城的人都闲散了下来，从城头走到城尾不过半个小时，所有人基本都认识，骆婕走在街上的时候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却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哟，骆婕，又去上班啦？”隔壁的王大妈笑着说道。

骆婕不得不停下来，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同王大妈打招呼，然后继续朝着前面走去，王大妈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眼睛里闪过鄙夷。

“这不是骆家那个养女吗？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吗？窝在我们这里上班？”旁边嘴碎的大妈刚回来，不清楚骆家发生了什么，疑惑不解的问道。

王大妈冷笑了一声，从旁边的麻将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这骆婕可是个白眼狼，不过也不能怪她。”

“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小城镇的人最爱的就是聊别人家的八卦，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能被她们说出花来，听见王大妈一边碎瓜子一边讲半年前发生的事情，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围了过去。

“你们也知道，骆家儿子是个小混混，不要脸的东西，半年前他妈要死要活的，整天唆使她儿子去找骆婕要钱，骆婕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哪有钱啊……后来骆婕好像是在公司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开除了，回来小住几天的时候就被她哥给糟蹋了，这骆婕也是不要脸面了，直接就把他哥告了。”

“当时这事都传开了，好几个想要骆婕当儿媳妇的半句话都不敢说，骆婕她养母对骆婕又打又骂，也没能灭了骆婕要送她哥进监狱的心，然后她养母大病一场，现在话都说不出来了，还在整天跟骆婕闹呢。”

听得王大妈所言，众人唏嘘不已，有人问道：“那现在骆婕再哪里上班啊？”

王大妈吐了嘴里的瓜子壳，“就在城西的那个酒吧街，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反正正常人肯定不会去那里，说不定啊，骆婕不干净了之后也不知羞耻了，开始挣那些拿不出手的钱了吧。”

“其实也能理解，你们说她养母现在就依靠她了，她完全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何必在这里吃苦呢？”有人为骆婕打抱不平道。

“哟嗬，是啊，都不容易，你要不让你儿子娶了她吧，不就是个酒吧女吗？说不定人家大学生在里面洁身自好呢。”王大妈又是一阵尖酸刻薄，气得替骆婕说话的人脸色铁青。

众人大笑起来，都没有注意到并没有走远的骆婕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脸色煞白，紧紧地捏着拳头。

其实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私下里议论她了，可是每次听到，她都会忍不住怒火中烧，可是她又不能站出去反驳什么，毕竟人家说的都是事实。

骆婕深吸了口气调节好心情，踩着高跟鞋去到了城西，一番收拾后去买酒，途中免不了会被一些男人动手动脚，骆婕早已摸爬滚打习惯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把男人的手从自己身上拉开。

“这么不给面子啊？”男人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着骆婕。

“我不是出来卖的。”骆婕淡淡的说道。

男人嗤笑一声，“在这里面的女人，还有人不是出来卖的吗？”说着男人意有所指的看向骆婕的超短裙，骆婕脸色阴沉，她恨不得把手中的酒瓶狠狠地砸在男人的头上去，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她需要这份工作。

这时旁边有个长相普通的男人赔着笑过来，“不好意思，她不懂规矩惹得你们不高兴了，这样吧，我请你们一瓶酒，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了。”说着男人给骆婕使了个眼色，骆婕忙不迭把手里的酒递给了那群人。

那群人瘪了瘪嘴骂了一句，骆婕被男人拉着离开了那里。

在酒吧后面的巷子里，骆婕低垂着眼睛，轻声说道：“经理，刚才的事情谢谢你了。”

男人叹了口气，心疼的看着骆婕，“这酒吧毕竟不是你各种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应该待的地方，你如果实在是找不着工作，我可以帮你问问，去哪里都比待在这里好，不是吗？”

骆婕苦笑了一声，“干干净净？呵，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也不会待在这里了。”

男人虽然不是本地人，不过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关于骆婕的闲言碎语，更有好友劝他离骆婕远点儿，更有甚者拿骆婕开有色玩笑，打趣他是不是想要睡了骆婕。

男人自己的心思他自己清楚，不过他明白，骆婕只是暂时落尽了尘土里，她是洁白无瑕的羽毛，风一吹就会飘起来，而自己永远都只是众多尘土中的一粒而已。

看着骆婕自嘲的模样，男人的心揪了起来，他想也不想开口说道：“很多时候，干净并不是单单指一个人的身体，还有这个人的心灵，在我看来，心灵干净才是真的干净，其他的都不重要。”

骆婕看着男人，过了半晌笑了笑没说话，她把散落下来的头发重新用头绳绑了起来，直接朝着里面走去，男人欲言又止，到底是没说什么。

下班的时候已经两点，骆婕拖着一身疲惫离开了酒吧，没走两步就看到不远处有一群男人，正是刚才自己在酒吧得罪的那群人，她微微蹙眉，思考着要怎么办的时候，旁边传开了单车刹车的声音。

“我送你回去吧。”酒吧经理微笑着看着骆婕，说道。

骆婕余光瞥了一眼那边的人，又看了看面前的经理，咬咬牙坐上了单车，单车晃晃悠悠的前行，路过那群男人的时候，嘎吱一下停了下来。

“你们干……”酒吧经理话还没说完，旁边的男人就已经一拳挥了过来，把经理打趴在地，似是泄愤，直接将经理揍了一顿，骆婕蹲在地上看着躺在地上的经理，嘴唇动了动，不敢过去。

出了气后一群人吹着口哨离开，骆婕这才过去把经理扶了起来，她取出纸巾帮经理擦掉了脸上的血迹，哽咽着说道：“对不起。”

经理咧嘴笑了起来，“幸好你刚才没有过来。”

骆婕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愣愣地看着经理，嘴唇翕动，却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眼泪决堤，经理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帮她擦眼泪。

骆婕隔着泪眼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没由来一阵心酸，她本来以为自己是身陷淤泥里面一辈子都爬不起来的人，她头顶的淤泥遮住了太阳，她感受到的永远都是彻骨寒冷，从来不知温暖是什么感觉。

这会儿阳光突然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于阳光居然这么温暖，而是害怕自己受过了阳光，就再也无法接受黑暗。

“我明天不来了。”良久之后，骆婕开口说道。

经理看着骆婕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艰难的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