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明月闹腾了一次因积食而引发的“假怀孕”误会后,皇后娘娘再也没有出现在明月面前,似乎想一怒之下将偏殿给忘得一干二净。
甚至连那个伺候她的宫女侠蓝也不见了影子。
原来明月是过着枯坐------用膳------睡觉的猪一般的日子,因出不了恭闹了积食,她觉得痛苦不堪;
如今却是过着坐不坐不下、睡也睡不着的日子,因没人送东西,肚子里没吃食,她又觉得苦上加苦了。
这皇宫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么胀得要死,要么饿得要死。
明月饿得前心贴后背,索性推开偏殿门,殿门外是个中庭,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感觉分外的冷清,见没人阻拦,明月干脆顺着青石路的方向向前走,走不多远,便走到了一片小花园之中。
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子正奋力的扯着一只纸鸢跑着,后面一大群的宫女在后面追着,任那小娃子跑得飞快,那纸鸢仍旧如同一只没有翅膀外加秃了尾巴的鹌鹑般,怎样飞也飞不出一丝美态来。
只累得所有人都气喘嘘嘘,如同虚脱了一般。
明月看了几眼花园空地中的情景,眼睛成功的被空地前方的桌子成功吸引了过来,便一瞬也不想移开了。
只见那桌案上方,摆着两盘糕点吃食,黄黄绿绿的,煞是好看,成功将明月的馋虫给引了出来,拼命的咽了两口口水。
见无人注意,明月放缓了步子靠近,一步、两步、三步,终于到了伸手可触及的距离,手刚伸过去,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打落了。
一个明显是男人但又娘娘腔的声音怒道:“大胆的狗奴才,胆敢偷太子的吃食?”
太子?明月恍然,原来这滑稽的放不起来纸鸢之人,是魏知行的小外甥、皇后的亲儿子、当朝的太子爷、未来的万岁爷。
明月恋恋不舍的将眼睛从吃食上挪开,抬眼看向打落她手的人,是一个横眉怒目、怡气指使的太监。
他这一声叫嚣,成功的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连太子齐恒也迈着做作的方步走了过来。
齐恒好奇的瞅了两眼明月,转了半天眼珠道:“你身上的衣裳不是宫里的,又是如此的寒酸,你莫不是就是母后所说的勾引了舅舅的魂儿的小农女?”
明明是小小的人儿,却问着与他实际年纪不符的问题,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明月只是盯着佯装威严的小萝卜头,扑哧一声笑了,笑纹越发的大,直笑得齐恒以为自己脸上长了花,不由自主的去摸,终于不耐烦道:“你笑什么?不怕本太子治你个不敬之罪?”
明月终于收起了笑意,一脸严肃道:“禀告太子殿下,民女只是想起了曾经一个人讲起的苍耳子的故事,于是忍不住笑了。”
齐恒的脸色登时通红一片,瞪着明月,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苍耳子的故事还是魏知行讲给明月听的。那次二人上山,遇到河边的莆草,采下来吃食,魏知行讲起的太子小时候的趣事。
魏和行虽然游历在外,只逢年过节或是述职才回京城,但对姐姐和太子却是疼到骨子里的,太子和皇帝一样,喜欢吃各种各样的美食,魏知行每到一处,便会托驿丞快马送回京城。
有一年,何太医因要研治皇太后消渴症的方子,托魏知行捎些北方民间治消渴症的土方进行研究。
当时与太子的吃食分两车装的,不知怎的就将两车物件弄错了,将给何太医的中药送到了太子处。
太子研究了半天一车的东西,像叶子的,统统炒了吃,结果味道难吃极了;
最后只剩下一堆浑身是刺的小家伙,看着很是好玩,太子考虑到所有的叶子吃食做出来都挺难吃的,让御膳房研究好吃了再拿上来,否则就要降罪,以免浪费了舅舅千里迢迢捎回来的“好吃食”。
如此可是难为坏了御膳房的所有人,事实证明,姜是老的辣,最为年迈的倪御厨,用做罐头的方法,加蜂蜜用水熬了五六个时辰,最后放在冰里镇了两个时辰,这才呈到太子面子,太子这才吃到嘴里。
小娃子本就喜欢吃冰的、吃甜的,吃过了连连夸奖,舅舅拿回来的“北方特产”果然够“特”,够“好”。
待魏知行年终回京城过节,一说之下才知道闹了个天大的笑话,那个被误煮了的东西,就是浑身长满了刺的“苍耳子”,还好刺熬得软软的,又是没有什么毒性的,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最可怕的是何太医那方面,收到了北方治“消渴症”的“中药”,竟全是甜丝丝的蜜饯、甜杆等吃食,还好何太医没有如太子齐恒一般的“实心眼”,如果何太医将这些甜食全部用来研治皇太后的“消渴症”,只怕又要酿成大祸了。
太子撅起了嘴,半天才不乐意道:“舅舅竟然将这件事说给你听,看来真是拿你不当外人了。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施礼客气了,要吃糕点就自己动手拿吧。”
明月果然不客气,生怕齐恒小孩子心性反悔一般,一手一块糕点,拼命往嘴里塞,以弥补这两日来的亏空。
吃得发噎,自己倒了水就喝,只是那水放在小茶炉上,即使吹了吹,仍旧烫得明月如小狗般的直伸舌头。
太子好笑的看着和宫中女子迥乎不同的粗野少女,竟觉得十二分的好笑,狡黠的看了看手中的纸鸢,一脸肃然道:“吃人家的嘴短,本太子的这个纸鸢......”
明月会意的接过纸鸢笑道:“不用讨价还价,左右我也无事可做,放放纸鸢,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免得我暴饮暴食,再闹起了积食......”
明月接过纸鸢,眉头却是狠狠皱了起来,喃喃道:“这做纸鸢的竹子太粗太重,骨架太繁琐,这纱布是厚油布,整个纸鸢的重量太大了;这纸鸢的造型又太注重仿真,受风面积太小......这哪里是纸鸢,分明是仿真模型,却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那娘娘腔的太监拈起了兰花指,怒指着明月道:“狗奴才胡说八道。这纸鸢是锻造司专门为太子做的纸鸢,天下独一份,别人想做锻造司还不给做呢!”
明月最看不上这种心理扭曲、怡气指使的太监嘴脸,轻叱一笑道:“公公左一句‘狗奴才’右一句‘狗奴才’,我现在正在为太子办事,我若是明符其实的‘奴才’,那太子是什么?你是在辱骂太子吗?”
那太监登时白了脸,“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左右开弓的煽自己耳光,哭丧着脸道:“太子爷饶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只是见有人致疑锻造司的手艺,这才......”
太子连眨都没眨一下眼睛,仍旧看着明月,示意明月自己来解释。
明月不再纠着“狗奴才”不放,而是继续解释道:“我大齐国的锻造司,是铸造钱币和武器的,原料不是青铜就是铁,并不是专业做纸鸢的部门,他们更大的注意力是放在了纸鸢的形象度和结实度上,根本就没有考虑它的重量和平衡问题,所以这纸鸢做的形象虽逼真,但却飞起来困难,就如同大白鹅和天鹅,大体形状差不多,却是一个能飞,一个不能飞。”
齐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命人将他所认知的做纸鸢用的工具尽数拿过来,示意明月就在桌案上开做。
明月果然拿出来“打发时间”的忠诚态度,似模似样的用竹篾做骨,用轻影白纱做底,只粘了一个最简单的菱形状,后面扯着两条长尾巴。
最后明月将毛笔递给齐恒道:“我粘,你画,算是你我二人合作的纸鸢。”
齐恒脸上绽放了可爱的笑容,接过笔,在上面简单划了几笔,菱形块儿顿时变成了鱼儿模样,有头有尾有鳍,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竟被画得如同欢脱得从画中跳出来一般的鲜活。
吹干了墨迹,明月在后执纸鸢,齐恒在前面奔跑,加上风势又好,纸鸢竟真的飞了起来,在这寂寞的宫廷中,竟是唯一的鲜活的情景。
远在慈宁宫的中年男子不由得驻了足,指着天上的纸鸢道:“这又是哪一宫的主子想出来的玩艺儿?想要引得朕的注意吗?”
身后太监望了望宫廷的方向回道:“万岁爷,应该是坤宁宫的方向。”
齐召脸上闪过一抹错愕道:“竟是皇后?只要不涉及她和太子的地位,她不是不屑于争宠这种把戏吗?朕若是一年不去坤宁宫,她怕是都想不起朕还是她的夫君吧。”
高太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齐召自我解嘲道:“不对,不应该是皇后,应该是恒儿,恒儿如此聪明,定是自己想明白原由,自己重新做了能飞起的纸鸢了。”
齐恒的纸鸢飞不起来,还真错怪了锻造司的工匠们,是皇帝下了令,不让给造的,这还缘于上一朝之时,一个皇子在宫中放纸鸢,纸鸢断了线,那皇子追去,最后发现刮在了一株树上,自己淘气爬上了树够纸鸢,结果从树枝上掉了下来,摔成了瘸子。
皇帝自然不能是个残缺之人,所以那皇子因为瘸而断送了继承大统之机会。
齐召轻叹了口气,恒儿才九岁不到,竟越发的聪明了,只是不知,此事是好事还是坏事,会不会提前上演夺嫡之事,他可不想,自己再失去任何的孩子了。
齐召抬眼看着那空中自由飞翔的纸鸢,心驰向往道:“己经月余未到这坤宁宫了,去考考恒儿的课业,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