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叶云水正伺候着老太太起身,门口便通传说是赵总管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也是一愣,按说她不当家许多年了,旁日里赵总管有事都是找叶张氏回话,今儿怎么一大早就跑中院来了?老太太却是让画眉将赵总管带到前厅,而她则由叶云水伺候着穿衣。
“都说了不让你干,这手上的伤能轻易的动吗?若是留下疤,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老太太自是不让叶云水做这等活计,可叶云水却笑着撒娇的说,“孙女也没几日在祖母面前尽孝了,您就全了我这份孝心,容我撒娇一次还不成么!”
老太太自是老怀欣慰,却只让她意思一下就让旁里站着的翠红接过手来,翠红是负责老太太衣裳的大丫鬟,眼见此时老太太是真的高兴,自是乐得奉承几句叶云水,“老太太您就是有福气的,大姑娘都这么孝顺您。”
老太太自是满眼的笑意,带着叶云水朝着前厅而去。
“奴才给老太太请安了!”赵总管眼见老太太从屋里出来,自是上前磕个头,“眼瞅着过年了,奴才先给老太太您磕个头,愿老太太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老太太笑着骂道,“你这个老东西,四十来岁人了还来这一套作甚?快起来快起来,坐下说话。”
“还是老太太体恤我这把老骨头,一天不如一天,但愿还能多服侍老太太几年。”赵总管如今也是四十有七的年岁,老太太嫁来叶府时赵总管还只是个小管事,如今却成了一府的大管家,在老太太跟前是奴才长奴才短的,在外头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叶云水仔细的端详着赵总管,此人虽是四十七岁的人却未曾发福,仍是一副精瘦的身板,只是那一双带笑的眼睛却透着精明强干,叶云水鲜少跟他有交集,印象中虽有此人却并不深刻。
似是感觉到叶云水的目光,赵总管自是朝着叶云水行了礼,“这是大姑娘吧?老奴这厢也给您行礼了!”
叶云水连忙侧身躲了他这一拜,抬手虚扶着说道:“赵总管可是折杀我了,您是府中的老人,说起来更是云水的长辈,旁日里对云水更是多有照顾,怎可给我一晚辈行礼,快快请起。”
赵总管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惊诧,只是转瞬就恢复到他带笑的面孔,“大姑娘可是折杀老奴了,老奴怎可当您一声长辈。”
“当得,当得,有何当不得?这府里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哪一点儿不指望着你了?瞧着你如今四十多岁的人头发都花白了,也是劳心劳力,累的!”老太太一脸的感慨,赵总管自是感激的回话,“有老太太这份体恤,老奴就是累死了,也认了!”
“呸呸呸,大早上就浑说,说吧,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到我这儿来做什么?”老太太自是知道赵总管必是有事情说,否则也不会一早登门,还特意抢在大房、二房请安的时候。
“回老太太的话,昨儿晚间老爷说大姑娘手伤了,特意使人嘱咐我到铺子拿了上好的伤药过来给大姑娘。”赵总管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几个青花瓷瓶,“这伤药可是咱叶府的独门特制,连军队的将军们都用的是这种特效的伤药,宫里的贵人们旁日里还求点儿来消疤去痕,可是咱们叶府的招牌,大姑娘可拿仔细了。”赵总管若有所指的把东西递给了叶云水,叶云水自是接过来道了谢。
“拿个药还要你亲自跑一趟,使唤个人不就得了!”老太太虽然嘴上如是说,心里却甚是满意,叶重天这么做,一是怕叶云水一个姑娘家手上落疤不好看,二来也是给老太太长面子,叶云水人在她这里,而他又使总管亲自跑一趟,这也就对外说明了,这家里老太太仍是做得主、说的算的。
这院子里有个风吹草动,恐怕连个猫狗都能问出味来,更何况这些心眼儿比肉多的人了。
赵总管仍旧挂着那满脸的笑,自是又上前给老太太行了一个礼才说道:“嘿嘿,老奴拿药是一个事儿,此外还有个私事想请老太太的恩典。”
“说。”老太太等的是他这后半句。
赵总管此时又是站起身,面向老太太半鞠着说道,“老奴眼瞅着也奔天命之年了,这身子骨也是不成了的,旁日里有些个大事小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奴家的大儿子如今跟在老爷身边做小厮,二儿子去年进府得了差事,人是个机灵的,所以老奴想让我这二儿子来帮老奴分担些,免得误了府里的差事,那就是老奴的罪过了。”
叶云水一听,这显然是赵总管想让自己的儿子替班了,不过这事儿他不应该找叶张氏么?却找到老太太跟前来了?叶云水不动声色的继续听着,本以为老太太会一口应下,却不料老太太倒是沉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那二儿子我见过了,是个懂事的,人也很稳重,只是性子有点儿软,你觉得他能接了你的差事吗?”老太太的话里带着质疑,只是这质疑却并非所指的是赵二的能力。
赵总管一听,当即回话道,“老奴家这二儿子从小被老奴管的严了,却生了一副软性子,也实在是愁煞老奴了,不过却是个听话的,对主子绝无二心。”
“你家那老二多大了?说亲了吗?”老太太忽然转了话题。
“二十有二,未曾说亲。”
“这么大了怎么还未说亲?可是眼界太高了?”老太太这话说出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什么叫眼界太高?再高也是府里的奴才。
赵总管自是明白老太太话里的意思,连忙回答着:“他一个奴才有什么眼界不眼界的,真若是能求老太太的恩典,那可是给老奴长脸了。”赵总管讪笑着,老太太到此才露了笑脸,“我身边这些个伺候的人虽然也有几个岁数不小了,可还真不舍得给你们家。”
叶云水眼下便明白了老太太和赵总管话里话外的意思,自是乐意卖给人情给赵总管,趁机插话道:“祖母身边这几个大丫鬟各个都是水灵的,理事持家都是能撑得起的,比旁人家的小姐都比了去,赵总管可真是有眼力。”
赵总管感激的看了叶云水一眼,仍是央求着老太太,“求老太太的恩典。”
老太太自然是有意给个丫鬟出去,只是总不能赵总管一求她就答应,如今叶云水在其中插了这么一句,反倒是给老太太个台阶下了,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可奈何的模样,朝着身边伺候的这些个丫鬟脸上扫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画眉身后的丫鬟身上,便叫了一声:“春草。”
春草的脸上一红,连忙到老太太跟前跪下,“奴婢请老太太示下。”
老太太指着春草问赵总管,“这丫头怎么样啊?”
赵总管都未往春草身上看,依旧回道:“一切凭老太太做主。”
“春草四岁就进府了,是个可怜的,跟在我这边这些年也是个知冷知热的,持家理事都是一把好手了,这一晃都十多年了,舍不得啊……唉,罢了罢了,春草啊,我把你许给赵总管家的二儿子,你可愿意啊?”老太太抓着春草的小手看着她。
春草的眼圈一红,“奴婢愿在老太太跟前一直伺候着,奴婢不嫁……”就算是心里愿意,这话也得如此一说,叶云水自是在旁边看热闹不插嘴。
“浑说,嫁了人你才有个依靠!那赵二也是个白净的,模样不亏你,身份也不亏你,又不是嫁了就不让你回来了,媳妇子一样在这院子当差!回头我让人准备嫁妆,除了常例大丫鬟的嫁妆外,我另贴补你二十两银子,你啊,就给我等着享福吧!”老太太笑呵呵的就把香草的亲事定了,这额外的贴补自是给赵总管长些个体面,赵总管在一旁千恩万谢,自是乐得回家准备亲事了。
叶云水心里头叹这赵总管是个老滑的,老太太说他儿子性子软,他便请老太太恩典给儿子说门亲,还娶了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这若是赵二接了他老子的班,媳妇又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旁人里哪还敢拿赵二作伐子?就是叶张氏也不敢拿这个说嘴,他若是敢挑事那就是打老太太的脸,叶重天都不会容她,即便老太太没几年过世了,赵二的脚跟也在府里站稳了……叶云水终是明白赵总管为何求到老太太身上了,别看老太太现在不管事,但老太太若是想搅和事那是一搅和一个准,可叶张氏却没这个能耐。
姜果然是老的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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