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曾有“杀人不过头点地”。平常人闹别扭升级动手打架,最后放两句狠话“信不信劳资杀了你!”,说是这么说,到可真到了动手的那一刻,无论动手还是被杀的,都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压力,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真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特别是根本见不到真刀真枪动手的平常人,狠话好说,但见到鲜血喷涌和残尸倒地的瞬间,多半都会被吓得双腿发软。刘晨曾说起过自己走货时第一次杀人,手握着不知名的卡宾枪隔着树林和对面的毒贩火拼,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甚至距离近的一些子弹,只要蹭一下自己大腿,都能蹭出一道烧痕,衣服被撕裂,露出被划过而烧焦一道的大腿。当时吓得要死,为了自保只能开枪。等没了风声后折返回去,看着时不时出现的尸体,血流在附近沁湿了草地,夏天的树林里潮热着,尸体不消片刻就能发出阵阵恶臭。老一点的人拍打着呕吐完的刘晨在叹息,“等你习惯就好了,这些人的尸体也不用管的,山里面自会有办法能消失掉。”一瓶冰啤酒下肚,讲故事的刘晨缓和了好多,才接着说“进山的人少有能出来的,一方面是我们时不常的在里面歇脚,另一方面就是山里面有除了狮子老虎更可怕的存在,那就是山林本身。”他说这话是在很多年的冬天,陪我们喝酒,对于很多年前发生的枪战依旧记忆犹新。“人要对生命存在敬意。”两瓶啤酒下肚,没醉,话多了不少。于是,狗儿唯一一次想进山玩枪的机会就这样没了。尹盛源的准备时间很短,其实他也是在等,等今天的雪,还有等天黑。晚上八点半左右终于接到了他电话,看着外面飘着的大雪知道到时间了,随后挂断了电话拿起两件外套就转身出门。他不会在我家门口出现,特别是容易被道路监控拍到的情况下,身为间谍组长,他有职业操守,却同样有对职业不屑的地方,那就是带人皮面具。所以我想大概是要走到草堂的,深夜的大雪相比昨夜让火车停运有着一股子冲劲,雪漠过小腿肚寒冷的天气让人想回家转身投入暖和的被窝。“小伙子去哪?”约莫四十多岁的司机降下车玻璃冲着我说道。我下意识的摆摆手,从年二七到年初四还有太长的时间,今晚过后蔡泽凯的父母一定会发了疯一样的去找所有相关的线索,安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辆带车牌的出租车对于手握安县生杀大权的他父母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尤其是在小区门口。“上车吧,这条路不好走。”灯光下,司机满脸络腮胡,长期行车让他相比常人更老一些。应该….大概….也许吧….我一时竟没想到这条路窄根本不会有车停留,而且更没注意到车轮四周都有积雪,厚厚的积雪包裹着这辆破旧的出租。哑然失笑道“抱歉我没带钱,能用银币换么?”监控摄像头就在小区门口路灯旁,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着示意路人它在工作着。司机停顿片刻给自己点上了支烟。“嗨,走吧走吧,就当给自己积个福报。”司机侧身推开副驾车门,又抬起夹烟的手冲我示意。“不介意我抽烟吧”“大晚上的雪大路滑,不好走,人还年纪有点大,就靠着这口定定神儿。”虽然是询问我,话却向自顾自的说给自己听,甚至没多看我一眼。“去哪儿啊您”“送人回家。”“这么晚送人回家,那可真要注意着点儿安全了,这雪下的怕不是明儿个就到人膝盖了”“人都说瑞雪丰年,怎么到您这儿就变味了。”从家小区到草堂一共两条路。一条走外围,绕市区再从主干道插回去,路程相对较远,但是路宽车少特别是红绿灯也少。而另一条就是走小巷,路过一个学校区后进入市区直走。行人一般选后者,毕竟巷子窄有窄的好处,没有路灯的大晚上没车愿意走,行人三三两两打着手电刚好轻松出门溜达。出租走前者,只见司机稳稳的穿过窄巷便直接拐在宽道上,外围远离市区,虽说路灯很亮,却鲜少有行人或车辆靠边停留,特别是大雪峰路之后。“你这话不对,瑞雪兆丰年没错是没错,可要看谁说的”眼见路上没什么车辆,司机也放下心来,假装正经的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咱俩要是农民,那肯定欢喜啊,就比方说梨子,厚厚的雪正好还能给地面起到保暖作用,养分足就能收成好。”“可你说我们呢,一没地二没手艺,就只能靠马路吃饭,今儿个下雪了大雪峰路,要是搁您这儿,请假一天不算个事儿。可是搁我们这儿,那一天的工钱没有了,”“你说是不是。”路灯一闪一闪的路过,灯下握着方向盘的手长着厚厚的老茧。如果最开始问他银币能不能抵车费,又或者,不是他后背习惯性的距离车座有一节空隙,我甚至下意识的感觉自己真的是在一辆出租车上,和寻常也出没什么区别。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为了生计而四处奔波,甚至年尾下着大雪也在夜晚出车,就为了让这个年看起来好过一点。只是,耳边总有人在窃窃私语着,用极不寻常的方式打量着司机,而我,却感觉像是个第三方的视角。“侯爷您说笑了,能在尹六爷身边做二十多年侍卫的人,可不是那种没手艺只能靠开车吃饭的人。”嗓音随着话被抬高了不少,声线却愈发沉闷,似乎在极力的向对方的声线上靠拢,用二十多岁的嗓子去模仿三十多岁的人。“臭小子你竟然能知道我”司机听着话极为轻蔑的笑笑,又很快收回了声音,随后一如既往的说着。“也对,你是预言师,不过你的能力也太恐怖了,竟然能将我都认得出来。”“尹六爷身边十六个护卫,八进八出,当年在钟南山下,老道曾说命里多劫,避不可避,若想渡过去就需要有别人替自己死,但这些人必须要自己手足,否则极容易反;结果六爷就组了当年最早期的警备队,对外八个正好符合,但背地里还有八个,都是能随时舍命的兄弟。”“侯爷当初是八进之一,也就是一辈子做影子,只要见光”我平缓的说道“必死。”出租车猛的拉起手刹,在马路的雪中子啦的划出两道黑线,随后熄火,浓浓的灰烟从排气孔中喷涌而出。只是年近新春,又遇到大雪,外环几乎没什么车辆路过,甚至行人都少的可怜。司机双手握着方向盘,扭动着咯嘣咯嘣的脖子做热身运动。“既然知道,又何必说出来呢,难道活着不好么!”那么一瞬间,理智告诉我,坐在旁边的人是一只饥肠辘辘的猎豹,可直觉却异常兴奋,彷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大脑的中无数涌动的画面在交汇重叠,甚至犹如自己就是‘侯爷’般,莫名的一种久逢家人,喜极而泣;竟让我情不自禁的流出眼泪。“刚才话说破的那个小子,怎么现在害怕了?”他轻蔑的冷哼一声。“你腰上的是勃朗宁吧,你对它很中意,甚至睡觉都会带着。腿上的是国产的90年代的哨兵刀,因为很喜欢血槽,所以自己偷偷的刻了一个出来,后来因为刻的不好还专门找了铁匠师傅学半个月的手艺。”我努力的收束情绪,可是颤音却止不住的在发出声音…..“能….让我看一眼么?”司机错愕的停下了动作,只是手还在方向盘上。“我们距离不足两米,如果你动手我肯定要比沙袋更加脆弱。”“哼,既然知道怎么还敢故弄玄虚。”“因为快要死了,而且不管你信不信,你也肯定死了。”第一次,体会到除预言之外的能力,一直以来我都有个疑惑,从梦境开始,到如今,除了自己,还有“卫辽”,“刘方”以及那些莫名的人,他们“教会”了我开车,与人交谈,握枪,分辨物品等等,彷佛大脑里有千万个人,就在几天前的梦里被人硬生生塞了进去。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在某一瞬间被大脑读取记忆,犹如一台电脑里有千万的文件夹,随着每次打开便打开了对方的记忆,看到了他们的曾经,最终在那么一瞬间被巨大的、不可名状的怪物摧毁,依然鲜红色的,却是凄凉的血液,无数的军人在沙袋面前砌成了人墙,用身体阻隔着丧尸群冲进人群,在人群里爆发的手雷,残肢断臂和鲜血书写着悲壮又无人知的历史。“小子…你在…说什么…他一字一顿着,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李力,不,应该还是称您为侯爷”我依靠着车窗歇着脑袋也看向他。“您应该没有和其他人说过您的真名吧,6岁孤儿被收留后便不再用母姓这个名字了,枪也是母亲给吧。”话音未了,对方却已暴起,躯手为刀并排化向我,不足一米的距离内我避不可避,猛的也扑向对方,随之头向下躲过了他的手刀,只是手刀没停,原本由下而上袭来的攻击,突的急转而下扑向我后脑,空气彷佛也跟着炸裂开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击未中,右膝盖也暴起向着脑袋扑来。这是他管用的杀招,多年来开出租的生涯让他能轻松习惯狭小的空间,并运用自如。只是他不知道,面对他的也是他自己…..我倾斜的后脚猛的向车门一蹬,好让身体能平稳屈起,随后整个身子向副驾的前方滚过,袭来手刀刚好滑下,而我也借着盘起的身体让手顺利的拿到靴子里的匕首,同样是把带血槽的冷刀,是刘晨离别时给的,用来防身。躯手为刀以我现在的身体自不可能做到,常年不运动的身体能简单的进攻和防守都让我浑身虚脱,更别想用身体的部位做为武器了。而那把匕首在我上手不到半小时内就已经被我运用自如,说不上翻个刀花,拿来抵抗是足足够用的。狭小的前车座内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我只好用刀柄正对对方膝盖骨,南拳北腿,虽然李力常年习武,无论拳还是腿都尚可,但他更习惯双手擒拿,利用手和手肘为点,腿为辅,更何况突然暴起的膝盖根本没有多少的力量,随着我重拳和钢制刀柄的全力一击,还是迫使对方力道减弱不少。但我依然被这猛的冲撞给卸了全身的力道,身体重重的撞到副驾的车门上,整个出租也跟着左摇右晃起来。双腿被死死的欠在车座和门之间不得动弹,最痛的还是上半身,装在车门上的瞬间整个骨头都跟着嘎嘣嘎嘣作响,但是我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因为他后手已经到了,通过双手支撑在车靠背的力量使双脚腾空猛的再次向我袭来。可以预想到,失去活动能力的我被他全力一击几乎可以当场毙命的地步,有那么不到一秒的时间,我甚至在咒骂这不堪的身体。下意识的双臂抱胸作出应该有的抵抗动作,随后如崩山的力量已然而至,强大的破坏力让我感觉手臂都嵌进了胸腔,破旧的出租车门也随之炸裂,跟随着是失去全部力量的我,犹如被车猛撞般的浮空,紧接着滚落在满地大雪的马路上,车门跟着我一起被摔落地,靠着大雪才没有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