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两人说着话又回到了旧园,不多时果然见兴儿驾着车来了。冷静下来一想,浮光其实觉得有些后悔。她本想到宗伺门外同他道别,却见他房中灯已经熄了,便只好同兴儿回去了。“姑娘,公子好些了吗?”兴儿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嗯。”浮光点了点头。“对了!方才奴才出门的时候看见小侯爷了。”兴儿继续说道。“小侯爷?他可是有什么事?”浮光问。“小侯爷说有东西要给姑娘,奴才告诉他姑娘不在府上,他就把东西交给了我。”兴儿从怀里摸出个精巧的盒子道:“喏,就是这个。”浮光接过去,打开一看是上次梁泓说的凝神香。心里感激他言而有信,想着下次定要好好答谢一番。至于梁泓带着人来裴府寻浮光,却不想扑了个空,遂悻悻然又回去了。他带着石孟回到府上,正碰见姨母、表妹陪着母亲逛园子,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同他们说话。“我儿今日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侯夫人赵氏有些不悦地问道。“母亲,我……我。”梁泓涨红了脸,看了看身后的石孟,向他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石孟连忙上前答道:“夫人,今日……哦,小侯爷在学堂的课业十分繁重,所以先生散学晚了,就回来得晚。”赵氏微微蹙眉,严厉道:“泓儿,自己说!”“是……是课业繁重,孩儿还有些不甚清楚的地方,便与同窗们探讨了小半刻,所以回来晚了。”梁泓有些心虚地答道。“姐姐,我看啊,咱们泓儿勤勉好学,你就不要太拘着他了!”曹月娇的母亲曹家大夫人连忙上前打起了圆场。曹月娇也上前拉着赵氏的手道:“是呀,姨母。表哥日日都在书院用功,您就不要责怪他了。”赵氏低头看了看自己儿子垂头丧气的模样,瞬间又有些心软,只好道:“罢了罢了,是母亲错怪你了,快下去更衣歇着吧!”梁泓暗自松了一口气,辞别了几人,就带着石孟下去了。在他十二岁那年,父亲老汝阳侯便撒手人寰了。府上虽然还有几房妾室所生的儿女,但他的母亲赵氏作为正妻就自己这么一个独子,是以平日里对他既严厉又疼惜。而他的母亲赵氏寡母孀居,也是有些百无聊赖。好在自家妹子就嫁到了只隔了两条街的曹家,所以曹夫人和曹月娇也会隔三差五地到府上陪她说说话。这样一来二去地,曹梁两家也愈发地亲厚了。而梁泓一向对自己的母亲也是又爱又怕,他从小就乖巧懂事,也知道自己母亲的不易,便也渐渐地有些习惯事事顺着母亲。“小侯爷,方才可吓死奴才了!还好奴才反应够快。”石孟走在后面,有些洋洋得意地说道。“你做得好!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母亲,这个是赏你的。”梁泓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扔给他。石孟领了赏欢欢喜喜地出去了。梁泓坐在窗前,想起今日的事情。他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地摊开,不知不觉间竟走了神,连有人过来了都没有察觉到。曹月娇带着丫鬟前来给他送羹汤,立在门外看了他半晌,只见他手里拿着个东西发着呆,也不知看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曹月娇对着丫头翠微招了招手,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进去,看看小侯爷手里拿的是什么?记住,放机灵一点。”翠微点了点头,端着羹汤轻手轻脚地进去了。“小侯爷,您还没有用过饭吧。”“嗯,什么事?”梁泓匆匆将帕子揉进袖子里,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翠微将东西放在案上,“这是姑娘吩咐小厨房为您炖的鸡汤,您记着用。”梁泓点了点头,“知道了,替我谢过你家姑娘……对了,今夜我还要温习功课。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要进来了。”翠微笑着道了一声:“奴婢省得。”便转身出去将门合上了。“怎么样?可看到了是什么东西?”曹月娇拉着她问道。“是……是一方帕子。”翠微有些怯生生地道。曹月娇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可看清楚了?”翠微垂着头答道:“回姑娘的话,确实是一方帕子,像是姑娘家的东西。”曹月娇咬了咬唇道:“去,把石孟给我叫过来。”“是。”翠微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不多时便将石孟带了回来。“表小姐找奴才有什么吩咐?”石孟见她面色有些难看,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曹月娇目光犀利地看向他,逼问道:“我问你,今日小侯爷究竟去了什么地方?”石孟垂着头,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小侯爷……小侯爷今日去了书院就回来了,并没有……并没有去别的地方。”曹月娇见他神色慌张,便知他在说谎,只冷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老实交代了吧,夫人面前我或许还可以帮你说说情。若是不说实话,我这就去告诉夫人,看夫人不打断你的腿!”“奴才,奴才说的就是实话,不信您去问小侯爷。”石孟想起答应过自家主子不说出去的。“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小侯爷若是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他手里的帕子哪里来的?”她忽然转身在他身后悠悠地开口道:“夫人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满口谎话,带坏主子的奴才。还记得夏竹那个贱婢吧?你若不说,她就是你的下场!”想起那个因为打扮妖俏而被发卖出去做了妾,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丫头,石孟吓得一哆嗦,顿时有些害怕了。他跪在地上忙不迭地告饶,“表小姐饶命!奴才说,奴才说。小侯爷今日下了学还……还去了裴府。”“裴府?哪个裴府?”曹月娇逼问道。“是……是城北裴将军府!不过……裴姑娘不在府上,我们很快便回来了。”石孟一五一十地答道。曹月娇微微一愣,随即扬起一丝古怪的笑意,“哼,原来是这样!”她目光微转,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奴才,冷冷道:“起来吧。你做得很好,我暂时还不会将今日的事情告诉夫人。”“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他道:“以后少爷再去见了什么姑娘,你都要回来告诉我……最好将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要漏掉。若是做得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做得不好……后果你知道的。”石孟有些麻木地点了点头,“奴才不敢!奴才知道了!”“好了,你下去吧!记住……别让小侯爷看出端倪。”曹月娇吩咐道。石孟领了命,战战兢兢地退下了。“哼,我倒要看看这个裴姑娘到底有什么本事!”曹月娇将手中的东西狠狠摔在了地上。翠微心中打了个寒颤,低头看见地上那把崭新的美人扇早已被生生撕成了碎片。……而此时城北裴府,厨娘王婶正在烹制着一道南省的佳肴,炉上火烧得正旺,锅中发出滋滋的声响。不知是放了什么东西进去,浮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哎哟,这里油烟重,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王婶闻声转过头去问道。浮光笑了笑道:“王婶子,灶上煮的可是公子最爱吃的醉十八鲜?”王婶笑吟吟地道:“正是呢,这道菜呀滋味鲜美,奴婢呀还是按照公子吩咐做的。”“那等你做好了,我给兄长送过去吧。”浮光看了看锅中的菜说道。“好啊,那就有劳姑娘了。”王婶拨弄着炉中的炭火道。不多时浮光立在裴子澄房外轻轻叩门道:“兄长,我有东西要给你。”子澄将门打开,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打趣道:“妹妹何时这么无微不至了?”浮光轻轻一笑,“兄长说哪里话!小妹不是看你成日里打点外面的事情着实辛苦,再说了,昨日兄长借给我的那些探子都十分尽职尽责,我还没有感谢你呢。”裴子澄道:“对了,还没问你,妹妹要那些探子做什么?天子脚下……咱们行事可千万要小心呀!”浮光点了点头,“兄长说的是,小妹只是用他们去找一位故人的下落。如今那位故人找到了,我也就放心了。”裴子澄仰头看向她道:“看来是个对妹妹很重要的人?”浮光轻笑,却不置可否,“对了,父亲近日在演武场练兵可还好吗?需不需要送些换洗的衣裳过去?”“放心吧,这些事慈姑、福伯都安排好了。你呀,分明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偏偏还这么爱操心!”裴子澄忍不住皱眉道。浮光有些气恼,今日怎么还跟这“娇滴滴”三个字过不去了?“兄长!实不相瞒,小妹还有事要相求……”她犹豫着开口道。“说吧!你呀,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裴子澄看着她道。“你知道的,最近永安城里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并不太平。我担心师傅的安危,所以想要……想要向你借两个身手好的护卫,嗯……最好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那种。”浮光看了看他脸上的神色道。“哦?原来是这样,此事嘛……”他故作迟疑地想了想。“如何?兄长你快说呀!”浮光有些焦急地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为兄答应了,放心吧!菜都快凉了,我可以用饭了吗?”子澄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她。他们兄妹二人母亲早逝,父亲又忙于公务,阿漾可以说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丫头从小就乖巧懂事,有时候因为太懂事了而让人有些愧疚,所以从小只要她有什么要求,自己这个做兄长的都会尽力去满足她。浮光则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很早便知道自家兄长同江湖商队的人有着过硬的交情。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她还不太清楚,只是隐隐地感觉到与外祖父家的势力有一定的关系。这些势力间根叶交错,彼此密不可分、牢不可破,因此这件事情她求助自家兄长是最可靠的。第二日,浮光依旧带着些滋补身子的汤药、点心去了青石巷,只是从上次与宗伺不欢而散后,她便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有些缩短的距离又一下子回到了原地,甚至比以前更加不如了。一连好几日,浮光将熬好的汤药放在门外,或是将茶水点心送过去,看到的都只是那个清冷孤傲的背影,他们彼此都默契地不说话。至于她送过去的东西,对方也是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地,仿佛真要与她划清界限一般。“姑娘,您看这……”兴儿有些垂头丧气地端着东西从里面出来。浮光轻叹道:“还是这样啊!放回去吧。”她仰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悠悠地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