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这里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原本的戾气,在这个充满花香与江暮云气息的地方,慢慢地消弭无踪。安离坐了起来,看向床头柜。上面还放着江暮云少年时的照片,他望着镜头,微微笑着,脸上还带着青涩。她拿起照片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初遇他的场景。月光下,雪地中,刚从大火中逃生的她,撞进了他的怀里,那时候,从未想过,他们后来会发生这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她发了一会儿呆,把照片放了回去,忽然看见抽屉并未关紧,漏出一道缝隙。鬼使神差的,她拉开了抽屉。一本封面清雅的本子躺在里面。这分明是上次咖啡店赠送的东西,江暮云怎么会把它带到这里来?她犹豫了一下,拿出那本本子,翻开了它。里面的纸张泛黄,显然它被使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上面的字迹,看着有些眼熟。「我恨他!他答应了他母亲的提议,叫我去陪别的男人!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为了阿禹,我是不是该妥协?……」「我还是去了,那个男人很大方,可他是透过我寻找另一个女人的影子,陆家是把我当成交易的物品,没有人,真正把我当成周菡这个人。」「他送了我一条项链,我只觉得恶心,可我还是笑着收下了。」「他终于腻了,我可以离开了。可他不知道,我怀孕了。」「我要生下这个孩子,她会成为陆家鲠在咽喉的一根刺,我要他们永永远远记住,他们让我受到了多大的伤害。」「我受不了了,明明是为了报复陆家,可是每次看到安离,我都会想起那段不堪的日子,我没办法面对她。」「我是不是错了,我不该生下她的,她是我的耻辱。」「阿禹,对不起,妈妈撑不下去了。」……日记只有寥寥几页,讲述了一个女人悲剧的平生。写完最后一篇日记之后,她就自杀了。安离合上日记本,心绪从未有过的平静。她此刻唯一的感觉,是茫然。她心心念念要为被逼死的母亲复仇,可到头来,逼死母亲的,正是她自己。她甚至从未在日记里对她有过温存的话语,她内心认定的孩子,只有陆禹一个。而她,是她的耻辱,是陆家的那根刺。那么,她这些年的怨恨,又是为了什么呢?她就像一个小丑,费尽心思地在看台上表演,可到头来,是一出独角戏。“安安。”江暮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手里拿着一盅汤。见她失神地拿着那本日记本,他便知道,她还是看了里面的内容。他心里有些疼,可最深处,却有一个阴暗的声音在不断回响:看,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爱你,只有我能毫无保留地接纳你、爱你,所以,待在我的身边我的怀里,再也不要为了别人费心费神。安离看着他朝自己走来,鼻子有些发酸,眼睛却干干的。她的世界分崩离析了。“别过来。”她忽然开口,“别过来。”江暮云停住脚步,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心底忽然浮起一丝不安。“别怕,你还有我。”他温声说着,“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放我走吧,放我离开这里。”她第一次,用了几近哀求的语气。“我要受不了了,我会疯掉的,放我走!”什么江家,洛家,陆家,这些爱恨情仇,她通通不想管了,她只知道,她要逃离这些人的身边。她快要窒息了。江暮云还是来到了她身边,轻轻把她拥进怀里。“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就算一辈子不回来也没关系。”“你听不懂吗?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他们,我要走,我要把跟你们的一切,都断的干干净净。”她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再次重复:“放我走。”江暮云拥紧了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可能。”安离沉默着,许久之后,江暮云放开她,温柔地说:“喝点汤吧。”她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于是他转身去拿那放在桌上的汤。就在转身之时,安离握住拳头,用尽最大的力气,狠狠捶向自己的小腹。剧痛,伴随着腿间涌出的温热液体一齐袭来。她在昏迷前看见江暮云瞬间变色的脸庞,微微勾起嘴角,心中有丝扭曲的痛快。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地下实验室的玻璃房。沈夏查看着病床上的女人的情况,面无表情地对江暮云说:“胎儿没事,但是孕妇心理受到了很大刺激,长久以往,不仅胎儿保不住,连孕妇的身体也会日渐虚弱。”江暮云望着安离紧闭的双眼,握紧了拳头。他还是低估了她的决绝。“她这是心病……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吗?”沈夏推了推眼镜,“我的上司陆沉是个专业的心理医生,也许他可以处理。”只不过,陆沉的收费非常昂贵,昂贵到了变态的地步,跟抢钱差不多,用舒子夜的话说,他上辈子一定是穷死的。“请他来吧,多少钱我都出。”沈夏点点头,打开微信,在名为“寻找肥羊”的群里拍了拍陆沉,说:有生意。然后发了定位给他。陆沉回得很快,字眼间都可以看得出他的欢呼雀跃:等我!!!别让羊跑了!!!沈夏关了微信,对江暮云道:“他在厉城,明天就能到这里。”江暮云点点头,俯身摸了摸安离的额头,目光晦涩。沈夏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神情,忽然翻了个白眼。他不懂,每个坠入爱河的人,好像都会来这么一次折腾,舒子夜如此,连陆沉那只老奸巨猾的狐狸也是如此。还是单身保平安。安离这次昏睡了很久,直到陆沉匆匆抵达这里,也没有苏醒过来。“江总,幸会幸会。”陆沉是知道江暮云的,看着他的眼神犹如看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尊夫人的病情就交给我,放一百个心吧。”记得把钱交齐就好。江暮云也听说过陆沉的大名,对他并不怀疑,在他陆沉建议他先离开实验室之后,也同意了。江暮云一离开,陆沉就拍着沈夏的肩膀哈哈大笑:“干得漂亮!这可是好大一只肥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