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江暮云看着眼前黑白纵横的棋局,苦笑着道:“我输了。”“你今天有点心神不宁。”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左手盘着一串佛珠,穿着一身丝绸唐装,刻着岁月痕迹的英俊面孔上,一双狭长的眼睛利如鹰隼。“有心事?”“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一些事情。”江暮云把白子一一收回棋盘,“二舅舅,我最近总觉得心中郁结。”“想要而不得,自然郁结于心。”江偃盘着手中的佛珠,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凡事遵从本心,才不致将来悔恨。”“遵从本心……”江暮云喃喃说着,舒了口气,镜片后的双眼染上了些许笑意。“舅舅,我们再来一局吧。”这次,他赢了。霍氏总部的顶层内,安离用笔端点着文书上的内容研究,忽然发现对面的人脸色有点不对劲。“霍骁,你还好吧?”霍骁脸色微红地摇了摇头:“我没事,继续。”安离放下笔,“你这种情况,不适合再谈下去,是哪里不舒服吗?”霍骁头晕得厉害,连呼吸都感觉滚烫。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有点发烧:“大概是昨晚着凉了。”“我这里有退烧贴,先对付用吧。”安离从身后的包包里拿出一张退烧贴,撕开了包装,熟练地贴在了他的额头上。霍骁微眯着眼,透过睫毛的间隙望着她。大概是病毒入侵导致他精神有点虚弱,他此刻竟觉得这个女人的手有点温柔。“你怎么会有退烧贴?”“我儿子以前经常发烧,我习惯随身带几张这个。”安离一边把包装丢进垃圾桶一边说,“看你这样子,还是先找医生看看吧。”“不用。”要是被家里知道了,又要大惊小怪一番。安离指了指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管家:“来不及了。”来送午餐的管家丢下保温盒惊慌失措地冲了上来:“三少爷,你发烧了吗?!”“我没事……”霍骁话还没说完,管家已经迅速拨打了电话叫救护车,还让人家医院的专家组都到病房里待命。霍骁:“……”他很快被过度关心的一群人强行送进了医院。安离幸灾乐祸地朝他挥了挥手道别,忽然想起一件事:“糟了,还有份文件没找他签。”她连忙跟了上去。病房里,霍骁一手打着点滴,有些意外地看着出现在病房的安离。“你怎么来了?”“有份文件需要你签字。”安离把手里的文件跟笔递给他,这才是她匆匆赶来医院的目的。霍骁面无表情地接过文件跟笔。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心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之前的温柔大概是他的幻觉。安离盯着他签完了字,拿起文件正准备走,忽然听见他说:“等等。”她转过身,“怎么了?”“我口渴了,麻烦倒杯水给我。”安离放下文件,倒了杯水,用手背在杯子上探了探温度,这才递给他。霍骁静静看着她的举动,接过杯子,慢吞吞喝完了水,低声说:“谢谢。”“没什么,祝你早日康复。”安离没做他想,拿起文件离开了。霍骁盯着门口,按了按额头上贴着的退烧贴,嘴角忽然弯起浅浅的弧度。出了病房,安离正准备去地下车库开车,江暮云忽然打电话来了。“安安,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做什么?我还有工作。”她疑惑地扯起眉头。自从上次在渠山别墅不欢而散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联系。“你忘了吗?之前答应过我,这个月的七号要陪我的。”安离想了一下,终于记起,在送玉镯的那天,她答应过这件事。但她很快也想起来,上次在宴会上遇到简青时,她得意洋洋地邀请她去参加生日party的事。简青的生日,正好就是今天。江暮云是打算带她去参见简青的生日会?别开玩笑了。她的手指蜷了蜷,感觉上面传来隐隐的刺痛,声音也冷了下来:“是我食言了,我道歉。我现在过不去,那个玉镯,我会赔你一只新的。”“你明知道,我在乎的不是玉镯。还是……”他放缓了声音,“比起我,你更愿意跟霍骁呆在一起?”霍骁生病进了医院,安离随后跟了上去,这件事宋姚已经告诉他了。“我爱跟谁呆跟谁呆,你管不着。”一想起简青,她受伤的那两只手指就开始反射性地疼痛,顿时语气也恶劣了起来。“安安,这是最后一次了。”江暮云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只要你过来,以后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安离的回答,是直接挂断了电话。江暮云盯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良久后,扶了扶眼镜,淡淡自嘲着:“看来,我被拒绝了。”他语气平静,身后的宋姚眉心却跳了跳,脚底窜起一股寒意。坐在他对面的沈夏,穿着一身白大褂,淡漠地瞅了他看似冷静的脸庞一眼,评价道:“你看起来,快气炸了。”他上个月就叫他空出时间,说要让他给他太太受伤的手指看诊,结果医生来了,病人却放起了鸽子。江暮云朝一旁的宋姚勾了勾手,“吩咐下去,半个月之内,把枫岛的地皮从霍家手里拿过来。”是时候让霍骁尝尝功亏一篑的滋味了。沈夏盯着他,手指点了点桌面。江暮云摘下眼镜擦了擦,“怎么?”“真实地面对自己,有利于身心健康。”沈夏漠然地说,“你现在看起来,比刚才健康了不少。”江暮云莞尔,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你的意思是,刚才的我很不真实?”“过度阴暗的情绪是一只猛兽,平时都会被关在理智的笼子里,但是一旦破笼而出,它会比之前还要凶猛百倍。”沈夏煞有介事地说,“与其这样,还不如放之任之,也许哪一天,这只猛兽就会被度化了。”“多谢你的建议,大诗人。”江暮云调侃着,“今晚,要去喝一杯吗?”“可以,但是我的出诊费照收。”沈夏面瘫着脸,想起这几年来,身边的人纷纷收心改性谈起了恋爱,静如止水的内心忽然起了一丝好奇,问道:“你刚才,算是被甩了吗?”江暮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位母胎单身的小伙伴:“夫妻情趣,不足为外人道也。”医院走廊里,安离看着忽然黑屏的手机,按了按开机键,发现果然是关机了。想起刚才江暮云温柔得有些诡异的语气,她心底忽然有丝不安,正打算把手机带到车里充上电,等下回拨过去时,汤小圆匆匆走了进来。“安离姐,陆老先生……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