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子行?”罗四两闻言有些讶异,卢光耀不是厨拱行的人吗,怎么快手卢却又是立子行的家族了。罗文昌点点头:“没错,就是立子行。那是在很久之前的事了,清末光绪年间,京城里出现了一位立子行的艺人,他叫卢天保,此人活头甚好,尤其是有一双快手。所以他变起手彩戏法来,总是精彩纷呈。”“就算是变起大戏法落活儿,他的手法也是相当干净利落,还常能比别人多变两样。所以不久之后,这人在京津一带就闯出了偌大的名头,江湖上的朋友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快手卢,而这个人也正是卢光耀的爷爷。”罗四两听得入了神。罗文昌叹息一声,有些唏嘘道:“这卢天保在当时也算的上是彩门的一号人物,混的也相当不错,但他的真正发迹还是要到清末外国人入京。那时候,清政府衰弱,中国也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大批外国人跑到中国来,京城里面也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洋人。”“那些洋人对中国文化非常好奇,而快手卢在那时已经很有名气了,也常做堂会,所以也被外国人请去演出。快手卢的水平确实相当不错,每次都能让那些外国人惊呼不已,一来二去,他的名气也在外国人里面打响了。““卢天保不止艺术水平高,而且人也很聪明,不久之后,他就学会了一嘴的外国话。卢天保在洋人里面打响了名气,也引来了王府贵族们的注意,皇室贵族们也常常请他做堂会,所以卢天保就彻底成了腕儿了。”“他是做大买卖的,成天混迹在上流社会里,跟我们这种在街头卖艺的艺人可太不一样了,简直是云泥之别啊。所以当时彩门中有无数艺人对其又羡慕又妒忌,那时候的快手卢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啊。”“再后来有一个美国人叫玛奇师的跑到了BJ,他组建了一个杂技团要展开全球演出,他见卢天保名气甚大,艺术水平也高,还会说外国话,后来就跟他签订了合同,邀请他加入马戏团,要带他去做全球巡演。”“卢天保也就跟着去了,再这之后,他就跟着玛奇师到处去巡演,可以说是跑遍了全球,赚了大钱,也见识了不少人物。但卢天保却是故土难离,所以等合同到期之后,他就回国了。”“那时候,差不多是庚子年前后,中国社会大乱,八国联军侵华,整个中国都变了。包括咱们这些艺人行当,咱们彩门里面的厨拱行也是从这个时候起来的,因为社会乱了,江湖行当也乱了,没人管得了他们。”“那时候,太多洋人到中国来了,包括许多西方魔术师。西方魔术都是三面能瞧,后面不能看,比咱们中国戏法差多了。可架不住观众喜欢啊,那年间的中国人都崇洋媚外到极点了,他们恨不得外国人拉的屎都是香的。”“唉。”罗文昌叹了一声,还一脸愤愤不平。现在的人就有不少是崇洋媚外的,言必称欧美,恨不得外国的空气都是甜的。可在那时,从清末到民国,崇洋媚外才是正确的,不崇洋媚外就是老封建。罗文昌是真正经历过那样的时代的,所以他才如此深切地感到心痛。没错,中国是有许多东西比不上国外,但这并不代表中国所有的文化都是糟粕啊,更不应该全面舍弃啊。罗文昌紧紧锁着眉头,一脸落寞地说道:“那时候我们彩门艺人也不好过,许多人都没有了活计,老百姓也都去看洋人演出了,后来实在是被逼的没辙了,我们彩门艺人也都被逼着穿上了西装洋服,扮成了外国人模样,来演中国戏法,还要告诉别人,我们这是最正宗的西洋魔术。嗬,真是脸皮都不要了。”“这情况一直持续了许多年,从清末到民国,后来是苏州莫派的莫悟奇最先提出来要穿传统服饰演出中国戏法,这一陋习才被扭转了过来。在那个年代,所有的彩门艺人都不吃香,立子行变戏法的也找不到饭吃,唯一的例外,就是卢天保。”“卢天保曾经跑遍了全世界,在国外都有名气了,许多洋人都点名要找他做演出,而且卢天保还会说外国话,还会用外国话跟洋人逗闷子,洋人对他的演出非常满意,都纷纷请他去做堂会。”“所以快手卢的名号再一次在京津一带打响了,那些万国饭店、各国的领事馆、各国的洋人医院,王公贵族们的堂会,都请卢天保去演出。在别的艺人都穷的吃不上饭的时候,他卢天保可谓是风光无限啊。”闻言,罗四两心中没有欣喜,反而有些沉重,他知道一个人太木秀于林,并不是什么好事。果然,罗文昌说道:“那时候所有的艺人都对卢天保妒恨不已,他们连脸皮都不要了,可混的还没有人家一个脚趾头好,所以卢天保到死也没有结下几个艺人朋友。本来就这样下去,快手卢以后的发展也定然相当不错,可惜他卢天保自己不学好啊。”“人到中年之后,家境也不错,他就沉迷上了赌博,还抽大烟,染上了毒瘾,天天酗酒,还养鸟儿斗犬,万贯家财也都被他散尽了。他又有毒瘾,又酗酒,手上的功夫也就保持不住了。”“所以在给人家做堂会的时候,常常露馅抛托,只是那些人家都跟卢天保有交情,也常常原谅他,所以卢家的生活还是能保证的。当时外界的艺人有不少在骂他活该,幸灾乐祸的人多得是。”“再后来,卢天保也没活几年,就沉迷抽大烟,把自己给抽死了。他儿子快少卢卢万祥接过了父亲的事业,继续在那些上流社会人家里演出堂会,可惜快少卢的水平远远不如他父亲,跟彩门内一些普通街头艺人差不了多少,甚至还不如他们。”“这样一来,同行们也就更加不满了。快手卢是风光,可人家水平好啊,就算妒忌你也没话说。可你快少卢就这种水平,你怎么有脸还占着那些上流社会人家的堂会啊。所以快少卢当家的时候,卢家常常受到同行的上门砸窑,少卢爷可谓是受尽屈辱。”“卢光耀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后来社会动荡不安,又是民国,又是北洋军阀,快少卢在那些上流社会人家里的堂会也做不了了。只能是去街头卖艺,可他是做惯了有钱人家堂会的,哪里知道街头卖艺是怎么回事啊。”“所以卢家那时候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卢光耀的几个哥哥也全都夭折了。人呐,就是见不得别人好,那些同行见风光到不可一世的卢家彻底没落了,他们可是太兴奋了,还把卢家的故事当做反面教材来教育家里孩子。”“卢家在立子行里就臭了街了,所以卢光耀也是在白眼和讥讽当中长大的。唉,其实他也是可怜人呐。”罗文昌叹息一声,不胜唏嘘。罗四两也听得心里很不好受,他也不曾想到那个蔫坏的老头竟然有那样的家世和那样悲惨的童年。罗文昌接着道:“大家本以为卢家也就这么完蛋了,少卢本就没什么本事,难不成还能把小卢调教出来?可最后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卢光耀竟然成了京城单义堂帮主的亲传弟子。”“什么?京城单义堂?”罗四两悚然一惊,整个人吃惊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