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死去的第一天，明沧坐在新建好的神殿顶上, 从高处俯瞰这个世界。

这个依然显得祥和、神圣、安平的世界。

神灵的死去对他们来说仿佛没有任何影响, 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神了。

他们将看见的光芒当做神迹的显现, 顶礼膜拜, 没有人知道那是神灵死去的象征。

明沧安静的看着底下默颂司南水神名字的人们, 许久许久，他牵起唇角, 扯出一个笑来。

真是讽刺啊, 神灵已经死去了，他们还在颂拜, 这些虔诚的信徒们, 只会祈求神灵的保护, 可谁知道神灵的痛苦？

她为这些人们选择留下，又为他们选择离开, 从始至终，她热爱着她的孩子们，以一个最温柔的姿态。

那个神灵经历了她善良正直的一生, 只留下他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

留下他在这个没有神灵的世界里。

“哈哈哈······”

明沧坐在神殿顶上的高台上哈哈大笑，掌心中一片神力落下，砸在巨大的神殿脚下。

霎时间慌乱声四起，尖叫声不绝于耳，惶恐在朝拜的人们中蔓延开来。

他笑着看脚下渺小如蝼蚁般的人们血肆横流, 奔走逃亡, 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神力光团。

哪怕昨日他还对这些人和蔼讲解过九十九戒。

神不在了, 信徒还有什么用？她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她也能祥和美好，怎么可能？没有神灵的世界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弱肉强食，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肆意杀戮，谁来保护他们？没有人，再也没有那样一个神灵，会因为怜悯为他们赐福，会在他们濒死时将他们拯救，这就是没有神灵的世界，一个黑暗、丑恶、令人绝望的世界。

他要告诉她，一个没有神灵的世界是如何一点点崩塌，一点点毁灭，她的离开是错的，只有她才能为这个世界带来美好和丰饶，除了她再也不会有人心生怜悯。

“明沧。”

枫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有几分飘散在风中。

他看了眼脚下惊声尖叫的人，残肢断骸在神力中飞舞，但他目光没有丝毫波动，只走到明沧身后，低沉道“你何必这样做？她不会想看见的。”

“那又怎样？”

明沧笑着扭头看他，眼底一片黑沉。

“她看不见了。”

“她看不见这个世界的丑恶和残酷了，既然如此，我还装什么？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她将这些人托付给我，可她不在，这些人关我什么事？她如果生气，就出来罚我抄写九十九戒啊。”

明沧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我已经把九十九戒倒背如流了，就算抄写也很快的。”

“明沧！”

枫河皱着眉头。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他停了笑，面无表情看着脚下“我什么也不想干了。”

说话间又是一片神力砸在脚下，伴随着尖叫和惊恐，明沧站起身来，眼眉间透出几分血色来。

“我要去杀人了。”

“明沧！”

枫河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神殿脚下的长廊里，一片神力凝结的利刃穿破空间，陡然出现在梦星眼前，刺向他的胸膛。

梦星折身躲开，依然被这道利刃划破了胸前衣衫。

“明沧。”

他看向空气中突然显露出来的人。

“怎么？你杀他们还不够，还想杀我？”

“杀你？”

明沧握着手里的光芒，平静笑着说“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明明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她？”

明沧眼里的血气越来越深，将他的眼眸染成了血红色。

“现在她走了，你不该还在这个世上。”

“你以为我想？”

梦星握住他刺来的利刃，掌心有血滴落。

他脸上一片冷意，倒是没了往日的邪意。

“我早就说了，让你用禁神环，你以为你能把真相瞒着一辈子？”

明沧血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情绪，只有牵起的唇角溢出战栗的笑来。

这一切说出来还有什么用吗？他现在只想他死。

梦星该死，众王该死，那些神灵该死，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个畸形、丑恶的世界，这样的世界为什么还要存在？

当那片唯一的光陨落，白昼消失，就只剩下黑暗了。

这黑暗的世界里，他连一点光亮都看不到，失去了最后美好的世界，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哈哈哈······”

明沧笑着，血色蔓延，体内神力汹涌而出，顷刻间淹没了长廊。

——

远方，冰玥站在冰王宫中，遥望那一片从长廊蔓延出来的神力，眼神静静的，没有丝毫波动。

灵霄平静道“你不出手吗？”

众王之中冰玥的实力最高，除了他没人能拦住明沧，明沧他想毁了这一切。

冰玥静静看着，看着那片神力往四周蔓延，尖叫和厮杀都被逐渐淹没，仿佛另一个诸神黄昏。

神力，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司南水神选择了净化自己，她消泯了自身的神力，所以没有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伤害，但明沧选择了爆发，造成了巨大的毁灭里，那些神力波动甚至在往神殿周围的王城蔓延。

但冰玥只静静看着，没有丝毫阻止了意思，良久，灵霄听见他说“他做的不对吗？”

灵霄一愣，忙看向他“冰玥？”

冰玥浑身浮起冰蓝色的光芒，头顶的冰晶王冠‘砰’的一声炸裂，碎成了无数冰晶。

他迈步往那片汹涌的神力而去，长发飞扬在尘土里。

“众王与神灵一起消亡。”

汹涌的神力淹没了他的身影，灵霄只看见普天盖地的爆裂炸开，巨大的神殿耸立在这片神力波动之中，毫发无损，但周围尸骸遍野。

冰玥竟然选择了和明沧一样的做法。

灵霄愣愣看着，仿佛看到了冰玥那双一直冷漠平静的双眸里有极为热烈的情绪迸发而出，成为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如此激烈。

直到神力波动蔓延到王城，将天地都遮盖住，灵霄仰头望着这层汹涌而来的帷幕上，依然高高耸立的神殿，它独处苍穹，仿佛和这个世界割裂开来，象征着神圣与高贵。

灵霄突然轻轻笑了笑。

“或许······这就是神灵的报复？众王终结神灵，而后覆灭在诸神黄昏里。”

“也罢，跹芷······”

他的尾音消失在一片混沌中。

除了高高的神殿，神殿之下，神力蔓延，目之所及皆化为模糊不清的晦暗，只有巨大威严的神殿里，透过窗柩的缝隙，还能看到里面那座巨大的神灵雕塑，面目如初见时美丽，目光仿佛带着悲天悯人的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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