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从谢青茗那苏念就听到过苍济山，此山在昆仑三百多里外，之所以闻名就是因为莫苍和徐济二人，这二人来历神秘，心怀慈悲，二十年来不知救济了多少人。
尤为出名的是，十九年前，有个宗派看中两人医术，邀请两人被拒，后派高手强行邀请，不料全部被击退，连带宗派一名驭将巅峰的长老都重伤了。当年两人修为就强大惊人，而今过了这么多年，无疑更深不可测了。
就不说莫苍和徐济两人，这彩衣女子面对两位态度如此淡然，显然不是本身实力强大，就必定背景不凡。
“客气客气，凤姑娘不是也来了么？”莫苍一脸和气，肉乎乎的面庞将眼睛都挤得不见了。
凤姓女子未和莫苍再多谈话，转身恭敬的看向苏念，目光先是迟疑的在苏念脸上停顿了片刻，旋即执礼道：“雪舞见过苏前辈，前辈之大道理念令晚辈钦佩万分，只是晚辈想请问一句，这道究竟在何方？”
苏念听了暗爽，自己年纪说来和凤雪舞相差应该不大，被对方称为前辈颇有些炎夏吃西瓜的感觉。当然他也清楚，对方会认为自己是前辈，是因前世那些大道太过精妙，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少年能创造出这样的至理。
在表面，苏念则是作出思索的样子，沉吟道：“道在心中，在耳边，亦在脚下，你认为道在哪，它就在哪。”
凤雪舞双目一亮，视线不敢在苏念脸上停留了，低眉道：“晚辈明白了。”
你明白了？我自己还没明白！苏念做风轻云淡状，内心暗自嘀咕。
“阁下，莫苍有一问，这道，与那本源法则，天地规则有何区别？”一直没说话的莫苍，突然开口了。
莫苍这话一出，在场驭师境界以上的人齐齐抬头，目光紧紧的望着苏念，此问无疑问出众人心声。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人们所为的就是强大自我，如果苏念的道和此界已有的法则论没什么区别，即便再经典人们又何须舍近求远，若只是复制品，人们又何须弃了存在无数年的法则论，去学这新道论。
这一问，无疑是所有问题中最难的，苏念内心却不惊反喜，因为这是他等待已久的，道宗要发展起来，就必须让人看到它的独特，如果过段时间再无人替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会主动讲解，只是这样一来自然没有别人提问的效果好。
“法则至高，规则无边，两者如河中之渔网，棋盘上之界线。”越是成竹在胸，苏念语调反而越慢，缓缓说着：“道即是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你所至诚，愿以心追求之物，便是你的道。”
听到这，莫苍等几名强者的眼神已清明起来，只在那瞳子深处还有些困惑，其余修为稍差，但悟性颇佳的人也若有所思。
苏念拿起茶杯，轻呷一口，幽幽道：“故我之道，没有束缚，没有界线，为的只是让鱼不被那渔网所束缚，让棋子超脱那界线，让人能追求心之所愿。我之道，或顺或逆，修的是那自我问心之途，求的是那份自在逍遥之法。”
刹那间，白云无声，微风静止，昆仑之巅上，仿佛只有苏念的话语回荡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莫苍长长呼出一口气，朝着苏念深深一稽首，然后起身对徐济道：“老徐，走吧！”
徐济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脸上也没有了之前那笑容，变得肃穆了许多，沉默的跟在莫苍身边。
大约走了六七步，莫苍脚步一停，转身对苏念一字字道：“若有朝一日，阁下能证明今日之言，我莫苍便认你这个老师。”
莫苍说的潇洒，走的也潇洒，却不知他的话对在场众人造成的震撼有强烈。他莫苍是何等人，苍济山之主，名震北疆的强者，竟说苏念有资格当他的老师。
一时间，人们望着苏念的眼神愈发高山仰止，连莫苍都要尊敬的人，他们能来听讲实在是天大的福气。
“好臭屁的人，老子还不见得认你这个弟子呢。”苏念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声音小的只有最前排的三名亲传弟子能听到。
赵恒三人低下头，心想，师父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呢？
“前辈之道，当世仅有，字字珠玑，雪舞受益匪浅，此番回去定细心领悟。”凤雪舞眸光流转，彩衣翩翩。
空中那头虎鹰亦锁眉看着苏念，沉声道：“先生所言，当真无虚言？”
苏念明白其意，不说他对兽族本无偏见，纵使有，一想到虎鹰那骇人的实力，也不敢直言，便笑道：“吾之大道，众生平等，有教无类。”
“哈哈哈。”虎鹰闻言朗笑，背后双翼微振，身形破空离去，须臾后，远处天际传来他那震动山林的洪亮声音：“他日讲道，吾兽族必至！”
苏念面色微变，脑海中已浮现一幅可怕的画面，这昆仑山上山下，无数兽类汇聚而来，且许多是灵兽。
“扑哧。”瞧着苏念神情，凤雪舞似猜到他所想，忍不住莞尔一笑，待苏念转目相瞪时，又恢复平静神色，笑道：“雪舞就此拜别前辈，后会……有期。”
当几位强者皆离去，时间已是次日凌晨，苏念讲道足足过了一天一夜。这段时间，山上不供吃不供喝，许多人早已放弃，连道场内都多了不少空位。而这些空位苏念一直没让新人入座，后来者只能排在石阶之下。
“此次讲道，便到这里，尔等且自散去吧。”苏念言罢起身。尽管方寸台有龟息功效，可如此长时间没有入食，加上期间要和众多强者应对，他也感觉自己有些疲乏了。
“宗主大人，弟子尚有一问。”突然，一道瘦小的身躯疾步走出，拜倒在地。
众人惊讶望去，开口之人是个年约十二，穿着破旧的少女，体态瘦弱，修为亦无，只是那小脸上的坚定令人动容。
苏念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脸上流露出温和笑意，这少女上次讲道时就让他就留心上了，她的倔强和悟性皆打动了苏念。
事后询问赵岩，他得知这少女名渔蝉，是个孤儿，被山庄一老妪收留，可叹的是那老妪也在一年前去世了。
道宗建立后苏念虽未收她为徒，却也特意嘱咐人让她入门，所以她才会称呼苏念为宗主。
“蝉儿，你有何问？”苏念态度出奇的好。
“弟子只想问，这世间众生，当真平等么？”渔蝉神情认真。
苏念沉默，脸上浮现怜意，此时他不仅想到渔蝉孤苦伶仃的身世，还想到自己前世的种种。
渔蝉紧咬嘴唇，倔强的等待着苏念回答，周围众人也期待的看着苏念，想知道苏念如何回答，众生平等么？这是万千年来无数人问过的问题。
半晌后，苏念一阵叹息，难得的由心说道：“大道平等，世道未必。”
这个答案，不仅是他给众人的答案，也是对自己的回答。这世间之道，因生灵的智慧和历史的发展，注定不可能平带，但这天地大道依然亘古不变，在任何时候都给人一线生机。
言罢，苏念未再停留，不仅是这最后一个问题让他内心有些沉重，更重要的是，他感应到自己的信仰之力已经达到一个巅峰，即将要突破了。
“谢宗主。”身后，传来渔蝉感激的声音，其余众人神色也是各异。
大道平等，世道未必，心性不佳之人，只会想到这世道不公，而悟性好心性坚定的人，自然会理解此话真正含义。
世道不平，但大道不变，处处有生机，只看自己能不能自强不息，去抓住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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