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刚接过柳叶飞写好的招聘稿时,不是一般的抗拒,说这样子的写法她没脸念下去,强烈要求柳叶飞把性别后面的“请参照秦淮八艳”、以及年龄后面的“阿姨级的请自觉回避”给删改掉。
理由是太恶俗,有违正确的社会主义价值观。
为了表示自己在她的英明领导下已经彻彻底底地洗心革面,柳叶飞虚心接受了建议,表示随便她怎么念,只要相关的招聘条件保持不变就行。
后来广播一出,柳叶飞狂汗了一把。
柳叶飞终于想通了一个问题,这些年有那么多婶字辈的想夺了三婶屁股下面那张椅子,但三婶始终以泰山压顶的姿势坐在上面,毫不动摇,这里头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她屁股够大,而是因为她有那个实力。
仅凭一张嘴。
没错,就凭一张嘴啊!都没草稿,能添油加醋地把一张简简单单的招聘启事念成一篇政绩报告,还念出了阳光明媚的党性。你不得不承认,整条春四胡同,除了三婶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才。
最后归纳起来,这条伟大的广播中主要提到三个要点。
第一点是在党和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春四胡同正在加速推进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进程,并取得了显而易见的巨大成果。
三婶说了,柳叶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诚诚恳恳地做人,踏踏实实地创业,争当春四胡同脱贫致富奔小康的领头羊,一年365天雷打不动。
第二点是鼓励街坊们开展创新型的经营模式。
三婶又说了,不要总是抱着那点祖宗的基业放不下,要多向柳叶飞学习,客栈的路子行不通就开心理治疗室,治疗室还是行不通就开中医馆,路子很多,只要懂得变通,总有一款适合你。
第三点是重点宣布柳叶飞的天地医馆正在筹划,现高薪特聘专业人才。
三婶还说了,希望那些没创业头脑的年轻人别总是跩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眼高手低不是春四胡同的优良传统,遇到机会要懂得好好把握,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以后想后悔也来不及。
彼此双赢的广播模式,泪流满面有没有?
反正柳叶飞是激动得有点不行。
想想自己前几天还是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被全民批判的负面典型,特么的一个不小心就混成了街道里的创业模范,正面威猛的形象气息就像十二级台风一样扑面而来,秒杀一切不思上进的酱油族。
幸福感来得太他妈突然了。
这条广播一出,不仅仅是挽回了面子的问题,而是塑造了一种信仰。
这大白天的,柳叶飞仿佛听到春四胡同的那些家长们正在严肃地教育着自己的孩子:“以后不许再去胡八万家,在门口看一眼也不行!好好跟你小飞哥学习,听到没!”还有邻家新婚的俏媳妇,正指着自己丈夫的鼻子骂:“你瞧瞧人家小飞,再瞧瞧你自己,有可比性吗?我当初也就瞎了眼才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信仰的力量随着这条充满魔性的广播声,撒遍春四胡同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三婶起身问:“广播已经录完,接下来我打算循环播放一小时,你觉得够吗?”柳叶飞这才回过神来,回道:“简直太够了!”
此时此刻,柳叶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首先想到的居然是一连串的褒义词。
伟大的三婶,绝不仅仅是那个管天管地还管你家放屁的三婶,而是不计前嫌的三婶!知错必改的三婶!大公无私的三婶!你给她一颗甜枣,她立马就灿烂得让你都不好意思看她那颗镀金的大门牙。
事实上根本就用不着循环播放一小时。
通过以往的经验,柳叶飞可以确信一点,那帮街坊们在捕捉某些对自己有利的重要信息时,耳朵的灵敏度仅次于狼。狼的耳朵有多灵敏呢?列个民间传说的综合排行榜你就知道了,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
结果也确实是这样。
等柳叶飞一路小跑着回家时,远远就看到有一大波年轻妹子围堵在家门口。
是的,就是堵!
只有这个“堵”字才能形容那种混乱的场面。
在那么一片巴掌大的地方,经不完全目测统计,现场拥挤着五六十号人。柳叶飞就纳闷了,春四胡同上下一百零八家土生土长的土著,在全国上下只准生一个的这个年龄段,这突然之间,从哪冒出这么多的雌性生物?
吴梦正站在桌子上呼吁:“安静,都排好队,不要挤,一个一个来……”
结果喊破了嗓子都没人理她。
为了靠近她脚下的那张长条桌子,那些平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软妹子们,这时就像宇宙爆发的小疯牛一样顶着两犄角往前冲,神挡杀神,魔挡灭魔。好几次都差点把桌子挤倒,把站在上面的吴梦妹子吓得花容失色。
吴梦突然一声怒喊:“谁再挤一下,取消面试资格!”
现场立马肃静得只剩在上空飘荡的广播声。
吴梦又一声怒斥:“排队!主动站后面的印象分+1。”
什么叫妖孽的套路?
说的就是吴梦,这妞霸气一出,分分钟都能释放出扭转乾坤的大招。就喘口气的功夫,原本混乱得一塌糊涂的招聘现场变得整齐有序。
为了+1的印象分,妹子们都以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为荣,你插我后面,我再插你后面,谁也不歉让。半分钟后,直接导致拐着弯的队伍把对门胡八万家的麻将馆给堵了一圈,而最前面的那位妹子,离招聘桌的距离越来越远。
胡八万踮着脚尖,越过队伍的高度朝吴梦喊:“对面的,你家队伍占我家地盘了,是按人头收费还是按面积收费?”
吴梦一脸无语状。
柳叶飞低头找了一圈,抄起一块板砖走过去隔着队伍问胡八万:“你信不信我一板砖呼过来能把你的****脸呼得五颜六色?”
胡八万立马缩了下去。
躲在妹子们的大腿后面回道:“你大爷的!你堵了我门口,搞得我这生意都做不成,我收你费怎么了?天经地义!”
“要算账是不?行,小爷今天跟你好好算一算!”柳叶飞将队伍拨开一档空隙,将胡八万揪了出来,道:“我家梦妖每天上街买菜时,你是不是次次都踩着点站门口,像看青春偶像剧一样看着她?”
“谁……谁踩点了!把话给说清楚啰,那纯粹是巧合!”
“好,巧合!你承认你看了就行。看偶像剧是要给钱的,如果以1块/秒的单价收费,每天看5分钟,也就是300秒,这算是少的,合计下来你一天欠我300块,一个月就是9000,是给现金还是打欠条?”
“我欠你大……”
胡八万的话没有顺利表达完整,因为他看到柳叶飞把板砖举了起来,并作出了一个要拍过来的样子。他的音量不由自主地从高八度降成了低八度,最后那个“爷”字,弱得几乎快要听不到。
然后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回屋里。
胡八万站在自认为已经万无一失的安全地带,扯着嗓门喊:“柳叶飞,我草你大爷的!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中华,那可是你自己承认了的。我警告你,二十四小时之内没还,别怪爷跟你算利息!”
柳叶飞一板砖飞过去。
青色的板砖以完美抛物线的姿势划过队伍的头顶,然后与胡八万的脑袋擦边而过,轰隆一声砸在麻将台上。
麻将子震得满地都是。
柳叶飞站在原地,笑眯眯地向吓得魂不附体的胡八万敬了一个礼。没等胡八万回过神来,柳叶飞转身便回自己的地盘,懒得再搭理那个家伙。
这个时候,面试环节正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大门口摆着长方形的古董木桌,主考官是聪明能干颜值爆表的梦妖。
坐旁边打下手的佗佗,正用拿毛笔的姿势拿着一支钢笔记录档案,整个表情痛苦得无以复加。柳叶飞一看到这情景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估计那支居说很昂贵的钢笔命不久矣,搞不好很快就会被……
“咔嚓!”
他娘的,居然是神预测。
没等柳叶飞来得及替那支钢笔祈福,佗佗已经提前结束了它的性命。
脆弱的钢笔被暴力掰成两段,这还不算完,佗佗把它扔地上之后又跳起来猛踩几脚,并气愤难平地斥责着:“如此不堪重用,留你何用!”敢情这支笔让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把旁边的吴梦惊得一愣一愣的。
柳叶飞抹了把冷汗,拽着佗佗说:“佗哥,反正这里的美女也不养你的眼,你还是回去看湖南台吧,坚持每天八小时,招聘大任交给我。”
“如此甚好。”佗佗走了没几步,突然又回头提醒柳叶飞:“笔乃我华夏文明之基石,怎能随便将就?如果你真的穷到买不起一支毛笔,带我出去走走江湖,多医几个病人,挣点笔墨钱还是不成问题的。”
看到佗佗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愤慨模样,柳叶飞竞欲哭无泪。
那支笔其实是上次经方董同意之后,从方董家顺手牵来的。柳叶飞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价,但可以肯定一点,如果让方董知道他的笔被佗佗鄙视得一文不值,估计那个大土豪当场就得晕倒,吐血三升算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