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城南门。
一排排的车队朝着南方缓缓开拔,在数十名禁军骁果包围之中的,是一辆颇为平凡的马车,上面并没有特殊的装饰,比起前面的,显得黯淡失色,但这辆马车却是最大的马车,足够容纳十五人以上。
韦娟看着儿子,道:“大郎,你真的不走?”
杨侑看着母亲,笑了笑,道:“娘,等我办完事情,就去汉中。”
韦娟叹息一声,她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再说前几日已经问过了好几次,每次杨侑都只是摇头不肯,说有大事要办,此时,韦娟也只能摇摇头,既然劝不住儿子,那就任他折腾吧。
韦娟正要进车厢,忽然她伸手一指前方,杨侑顺势看去,只见前方一辆马车窗帘落下,随后被紧紧地拽住了,杨侑苦笑一声,他认出那是独孤雁的马车,他知道到了现在,独孤雁还在耍着小孩子的脾气,不肯见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杨侑倒省心了,她就是一个最好的晴雨表,让独孤怀恩误以为自己有什么诡计,从而成功的迷惑了李渊。唉,其他的事,到了汉中再给她解释吧。
独孤雁的马车里,并不只有一个人,除了她之外,还有阴世师的女儿阴少华和幼子阴宏智。阴少华看见独孤雁的摸样,忍不住笑了:“既然那么担心,为什么不出去,向他道别?”
独孤雁嘟了嘟嘴,道:“谁要向他道别?他可坏了。”
对于这一点,阴少华很是赞同。不过,她的心情也非常不好,尽管父亲信誓旦旦的告诉她,在办妥了事情之后,立刻就会和殿下赶往汉中,但阴少华却有一种感觉,这一次分开之后,恐怕再也看不见父亲了。
但是父亲给她一个任务,那就是抚养阴宏智长大‘成’人,作为阴家的唯一血脉,她必须要做到,才能为阴家保存香火。所以,她不得不选择了去汉中。
这时,马夫一声吆喝:“坐稳了!”说着,一挥马鞭,马车晃了几晃,开始平稳地向前驶去。
杨侑看着母亲,道:“娘,一路小心!”
韦娟看着儿子,叫了一声,一个宫女从车厢里探出身子,手中捧着一件红色的衣物,韦娟道:“大郎,这是娘给你缝制的披风。”
杨侑心中一阵感动,他立刻展开红色披风,一名亲兵替杨侑穿上,大小颇为合适。杨侑笑道:“多谢娘。”
一名隋兵骑马奔来,道:“殿下,时辰已到!”
“出发!”杨侑说着,韦娟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道:“大郎,一定要平安回来!”
杨侑点点头,“一定!”韦娟钻进车厢,马夫一声吆喝,马车朝着南方行驶而去,杨侑挥着手,向众人告别。独孤雁偷偷的揭开窗帘,看着杨侑使劲的挥着手,她紧咬着嘴唇,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阴宏智奶声奶气的道:“大姐,姐姐哭了!”
阴少华叹息一声,她顺着缝隙,看到了父亲,看到了杨侑,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送走车队,杨侑跨上战马,此时在他身边的心腹官员已经不多,只有阴世师、丘行恭、小桂子等几人,杨侑这时嘿嘿一笑,带着他们以及一百多名禁军士兵,沿着朱雀大街奔驰,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声声作响。
此时的朱雀大街上,人并不多,众人呼啸而过,声势极为惊人。此时,在香格里拉,一个汉子抚着长须,目光热烈的看着朱雀大街上,呼啸而过的骑兵。当骑兵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他叫过店家,结账下楼。
独孤府,一间小屋内,独孤怀恩正焦急的走来走去,族人和家中下人都走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一部分不愿意去汉中的族人。独孤怀恩为了应付杨侑,他让人假扮自己,去了汉中。
他并不用担心被识破,这些日子他深居简出,经常对着下人破口大骂,很多族人都知道他心情不好,没有人会来触犯这个霉头。就在他焦急等待的时候,门外响起独孤潜的声音:“老爷,是我。”
“进来吧!”独孤怀恩说着,不等独孤潜说话,他就问道:“事情怎样?”
“老爷,殿下的确没有走,刚才还带着一百多人,从朱雀大街回到皇宫!”独孤潜正是在香格里拉的那个汉子。
独孤怀恩眯起了眼睛,“嘿嘿,这个血本下的可真大!”他转身坐下,磨墨写信。
响午时分,在郃阳的李渊便接到了消息,他叫过李建成,与他商议着。
两人根据独孤怀恩的书信,判断出这是杨侑的引诱之计,如果没有错,下一步他可能会主动挑衅,引自己上钩。
就在这时,柴绍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李渊问道:“嗣昌,你手里是什么?”
柴绍摇摇头,道:“岳丈,小婿也不知。”看着李渊、李建成疑惑的模样,他便解释着,原来他正要出府办事,却看见大门外放着这个盒子,上面还写了一张纸条,说是送给李渊的,他便送了过来。
李渊心中疑惑,此人是谁,送礼物还需要藏头露尾吗?
李建成站起身来,他将盒子打开,顿时愣住了。盒子里,花花绿绿,是一件衣裳,还是用上好的丝绸所做,从做工上来看,出自名家。但李建成刚提起衣裳,他的脸色就变了。
这赫然是一件女人的衣裳!李建成刚抖开衣裳,一张信纸飘下,柴绍捡起来,只见上面盖着代王的大印,赫然是杨侑的手笔。
柴绍将信拆开,匆匆一阅,他就变了脸色,道:“岳丈!杨侑小儿如此无礼!”
李渊接过信件,仔细的看着,他连眼皮都不跳一下。杨侑在信中,对李渊进行了侮辱,说他是女人,只会龟缩功,一点也没有男子气概,所以送他一件衣裳,请他笑纳。
李渊看完,将书信叠起来,他站起身,拿起衣裳,看了半响,比划着:“好像还很合身?”
李建成气愤的道:“爹,杨侑小儿,赢了一仗,便如此嚣张!”
李渊这时身体已经养好,又是以前那副沉稳的模样,此时闻言,他呵呵一笑,道:“建成,你也不小了,这点小事,都沉不住气?”
“他上次在大兴殿上故意做戏,痛打自己的心腹,无非就是学周瑜,引我上当,这一次,我不会吃亏!”李渊笑着道,因为独孤怀恩提供了大量的粮食,他没有了粮食危机,心情变得开朗多了,思绪也比以前清晰了。
“他将百姓迁入汉中,依我之见,是因为薛举的关系。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他在大兴城留下的,大多是精兵,迁往汉中的,多是百姓。他应该是想要利用……”李渊缓缓的说着。
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直奔书房而来,“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寒风卷了进来,吹得衣裳乱舞,信四散飘开。
“爹!隋军已经在撤退了,为什么还不追击?”李世民一进门,就嚷嚷着。
柴绍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李建成也皱起了眉头,李渊毕竟老了,如今虽然已经立春,但天气依旧寒冷,李渊顿时打了一个冷战,连连咳嗽。
李渊一张大手猛地让桌上一怕:“逆子,你要做什么?”
李世民急忙道:“爹,隋军已经撤退,若是趁势追击,说不定有所斩获。要是迟疑不前,被薛举抢了大兴城,那就悔之晚矣!爹,不要再犹豫了!”
李渊勃然大怒,他目光阴冷的盯着次子,“逆子,你是要害死我吗?”
李世民顿时一愣,道:“爹,何出此言?”
“逆子,你上次射杀兄弟,我还没有找你,你,你……”说着,李渊咳嗽不已。
李建成叹口气,道:“世民,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
李世民冷冷的看着大哥,他在大哥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一丝惋惜。他突然觉得很不公平!凭什么?你凭什么?不过是比我大了几岁吗?凭什么你是长子就获得比我更多的信任?
这一次,杀入关中,还不是靠我吗?如果没有我,你们还困在河东,束手无策!
他冷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李建成苦笑一声,道:“爹,二弟还小,爹不要生气。”
李渊气呼呼的,他颓然坐下,道:“逆子,逆子!上一次他要杀智云,这一次又想杀我!”
李建成劝着他,轻轻的为李渊敲打着背。
李世民心中恨极了,他怒气冲冲的走出书房,到了院子中,他将披风一把扯下,狠狠的卷成了一团,仍在地上,又吐了一口口水,快步走了出去。
不远处,一个身影闪了出来,裴寂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他想了想,朝着李渊的书房走去。这时,李渊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他冷笑一声,道:“建成,你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管是谁,有什么身份,都不能私自出战,违者,杀无赦!”
柴绍心中一凛,眼中沉思着什么。
李建成点点头,道:“爹,你放心!”
这时,裴寂走了进来,他拱拱手施礼:“唐公,陇西公,柴总管!”
李渊道:“玄真,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事,请你参谋参谋!”
裴寂道:“唐公请说。”
几人坐下,李渊这时开口,道:“如今天气转暖,逐渐到了用兵之际,如何拿下大兴城,恐怕是个难事,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裴寂瞟了一眼李建成,笑道:“唐公,薛举已经拿下了扶风郡,大兴城岌岌可危,我认为,应该让他们两方搏杀,然后唐公坐收渔翁之利。”
李渊沉吟着,他并不是不懂这个办法,而是他担心薛举在他之前拿下大兴城。这关键是一个时机的把握,既不能提前,也不能太晚。提前了,他就会陷入其中,空耗兵力,说不准他还会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而太晚,薛举拿下了大兴城,以陇西骑兵的精锐,他李渊没有把握能赢。
这时,一个士兵在门外说着:“启禀唐公,河东有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