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4日下午。

“好了，Chris。你昨晚去干什么了？怎么一副迷糊的样子。”s的护甲接过去查看了一下，又立刻还回去。这里是Slayer住的公寓。Slayer平时更愿意在家里和手下的年轻人们见面——当然是在非工作场合。

“去和两个朋友喝了点酒。”Chris揉了揉眼睛。虽然算不上宿醉，但这种大量饮酒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反胃。他甚至考虑要不干脆像Lennox一样再也不喝酒好了。

“你不应该是一直到凌晨才结束任务吗？”

“对，所以准确来说我是喝了一早上而不是昨晚通宵。”

“这样下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身体会吃不消的。”s倒了杯醒酒药，“和我说说昨天的任务详情吧？”

Chris接过醒酒药喝了一口：“那个兽人，好像叫Tarleton，他有一些需要交给LOVA的货物，需要专业人士替他转交一下。”

“就这样？”Slayer显然知道不止如此。

“没这么简单。他之所以要求我们帮他转交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被DEP追踪了。”

Slayer点点头：“能理解。虽然不知道这批货物的具体内容，但应该是DEP比较关心的。他们没有闲到花费时间去阻截普通货物。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你永远无法停下脚步，永远无法让自己浪费时间’。我不太记得了。”

“呃，抱歉，我不知道。”Chris坦然道。

“这次你遇到DEP的谁了？”Slayer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根据数据库的结果，应该是。”

“两位高级干员……这阵容都能抓一个Kenny了。”

“这次的ay就是被两名高级干员擒获的。”Chris又想起了之前Friday的那一席话。他真的被洗脑了吗？如果真是如此，他为什么只想和Lennox谈谈，对其他人却没有恶意？想到这，他感觉一股凉气从腹部侵袭而上，紧接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让我不太舒服的事情。”

Slayer抛起手里的打火机。Chris的目光随着不断被抛起再落下的打火机上下移动。这时，他又想起了什么：

“说真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重大发现，但我也写进报告了。Mute似乎对虚空有非常强的执念。这次的行动里，他的表现简直可以说是疯狂。”

“真的？”Slayer还挺惊讶的，“所以这次我们损失了多少人？”

“没有损失。有技术人员启动了新设备——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Mute立刻就离开了。不知道他是在害怕什么。Gokker看上去一直在配合他行动，所以他也跟着撤退了。”Chris也觉得有些疑惑，但干想并没有任何用处。

“有点意思。我觉得可以重新审视一下DEP了。”Slayer也想起了什么，“之前Charles给你分配的那个队友，我最近才听Charles说他之前是DEP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也前几天才告诉我。之前我只知道他来历可能挺复杂的。”

“我之前以为他本来就是Charles的人，还在想Charles挺幸运的，居然有这么牛逼的手下。说真的，我觉得我该重新审视一下DEP了。”Slayer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之前我以为里面都是群神经病，但看起来他们这样做可能都是有原因的。”

“本来就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就做出格的事情的，大概。”Chris想了想自己小时候遇到的事情。

听闻此言，Slayer停下了抛接打火机的动作：“你之前在实验室里也什么都没遭遇过吧？”

“没有。所以我该庆幸他没把我教育成一个激进的人吗……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看待这回事。我还是没什么实感。”说到这里Chris觉得眼睛有点发酸，“但是如果他总是要当个混蛋的话……我不知道。也许如果不是有幸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我永远都不会反抗他的。”

“人生总是充满艰难选择的，我年轻时也是如此。”Slayer打开手机，“晚饭有什么想吃的吗，今天我请客。你可以把Samantha也喊上。”

“她可能更喜欢和同学一起吃饭。”Chris笑了笑，“年轻人大多更喜欢和家人以外的人待在一起，特别是青少年。”

“有道理。你对人类理解得还算透彻嘛。所以你要吃什么？”

“披萨吧。”

“外卖？”

“外卖。”

在等外卖的时候，他们看到电视上正在插播一条关于Planck商业街的电子广告牌被FLOOD侵入的新闻。根据商业街工作人员的说法以及路人的录像，大屏幕上一直在反复播放一些奇特又刺耳的音频，配合着不断变换字体的“FLOOD”几个字。

“目前还没能破解这段音频，但我们会努力弄明白的。请各位市民不要恐慌。”ley在记者提问时这样反复回答。

Slayer砸砸嘴：“这个FLOOD就是不知道休息一下，是吧？”

“代码不需要休息，但我真希望他哪天能学会休息。”Chris苦笑道。

公寓良好的采光让Chris感觉有些迷糊，但他依然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没精神。恍惚间他又想起了Friday之前的话，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之前Friday那件事情有点让我在意……我想要了解这件事。”

“但是他现在已经死了，想要了解不是简单的事。”Slayer提醒道。

Chris顿了顿，然后有些犹豫地再度开口：“我觉得有可能能了解。之前我似乎在我父亲的仓库里看见过可以分析记忆的仪器。那是Faust教授留给他的。”

“死人的记忆在没有保留完整样本的情况下是无法分析的。”Slayer再次提醒。

被认为是本世纪最伟大的技术飞跃的研究结果就是有关记忆可视化的研究。在此之前，人们只知道如何通过技术手段或催眠来消除目标的记忆，却没有人能真正将记忆具象化；被通过修改大脑消除的记忆非常难以恢复，但t教授却另辟蹊径，他认为既然从外界修复脑内的记忆异常困难，那么通过大量的相关信息量来刺激目标自己回想起一切会容易得多；因此，在2020年，他研究出了能够将记忆压制成各种信息的技术，并建立了更完善的“记忆殿堂”理论。根据他的说法，每个人的记忆都在一些方面相互关联着，只要提供了合适的刺激，目标就能通过一系列链状反应得到完整的记忆，这些完整的记忆就是“记忆殿堂”。这些记忆可以通过门、道路、长时间保存的一些物品，甚至事件来彼此相连。这些彼此相连却又相对独立的记忆碎片可以用一个物品、一段脑内画面或一段音频来表现。通过这个新技术，读取或保存记忆变得简单而可行。而这种技术也被用在审讯或者情报整理中。

根据Chris的设想，读取Friday尸体的记忆来了解真相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就如同Slayer说的，死了这么久的尸体不可能再对刺激做出反应，而且Friday似乎没有给自己的记忆留下备份。

Chris在心里嚎叫了两声，但他并没有把这种焦急表现在脸上。他太急于调查，以至于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这种想扇自己两巴掌的心情一直到晚饭时间也没有消退。

“你其实没必要这样急于求成的。”Slayer将不同口味的披萨平分开，“如果真如Friday所说，那Lennox迟早会露出马脚。”

“只怕那时候太晚。不是说我不想信任他，但这太奇怪了。他甚至没让Friday说完话就把他崩了。”Chris拿起一片海鲜披萨，在嘴边停顿了一下，“林——就是他以前的朋友——跟我说他不是坏人，但也没那么好。我不确定这是他认真的还是仅仅是朋友间的调侃。”

Slayer“嗯哼”了一声。他正忙着喝汽水。Chris对他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有点不满，但他并不习惯表现出来，因此也低下头吃自己的那份披萨。

也许是注意到了Chris的突然沉默，Slayer主动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对这件事太缺乏危机感了。”

“我很抱歉。”

“不不不，你又没有错。你这样感觉也没有问题，但根据我的经验，这件事迟早能完善解决。你就当是中年老男人的直觉吧。”

“你还不到四十岁呢，还不至于被称作‘老男人’。”Chris笑了出来。

“迟早都是要变成老男人的。”Slayer倒很看得开，“早早接受这个印象可以让自己以后被年轻人让座时没有冲击感。”

吃完饭顺便帮忙收拾了一下残局，Chris就回家了。现在才晚上七点，Chris并不是很想吹冷风，因此立刻回到自己居住的公寓。Samantha说过今天有课题，会晚一点回来，因此Chris打算先趁着只有自己一个人，把家里稍微打扫一下。这时，他发现自己卧室的地上有一根烟。

Chris不知道这支烟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他常用的品牌，最近家里也没有别的人来过。难道Samantha瞒着自己在吸烟？那也没什么，Chris并不会因此责怪她。他走过去把这支烟捡起来，打算等妹妹回来之后再询问。

他打开浴室的门，打算先整理一下盥洗架。这时，一股烟草燃烧留下的气味飘了过来。这气味非常细微，因此Chris认为这气味的主人已经消失几小时以上了。他打开灯，仔细审视了一番浴室，但什么也没发现。没有痕迹，只有很细微的气味。

他觉得这气味有点熟，仔细回想之后他判断这就是和刚刚的香烟同样的味道。但这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Samantha和他今天都不在家，这股气味却是比较新的。也就是说，数小时前有人来过这里。

Chris感觉心跳加速。他跑去其他房间逐一仔细辨认，果然都有这种气味，只是被家用香薰的气味掩盖了一些，所以他一开始没注意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擅自闯入了？

他感觉脑袋发胀，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再三考虑之后，他觉得自己该找个人谈谈。他先给妹妹打了个电话，确认她今天没有回来过、也没有给其他人出入的授权。紧接着，他想告诉Slayer这件事，但最后还是放弃了：Slayer说不定会觉得他大惊小怪。找Lennox的话……Chris不确定自己能信任他。最后，他选择给林打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林就出现在Chris家。他仔细辨认了房间里的气味，又看了看香烟。环视了一圈房间之后，他开口问道：

“你确定今天没回过家吧？”

“我早上和你分别之后就去找Slayer了，我真的没回家。”Chris无奈道。

“你妹妹不吸烟？”

“据我所知她没这个习惯。”

林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地面：

“地面上没有明显的印记……你回来的时候门是锁着的吗？”

“是的。我家的这个门锁是Obsea的——”

“看出来了，跟那个数码公司是同一家的，自动识别，按权限优先级解锁。”林摆摆手，但紧接着，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并很紧张地问：“这个锁是什么型号？”

“好像是LOS700-2。当时他们说这个锁有很多新特性。”

Chris并没有直接感觉到什么。但林却猛地站起身，然后走到窗户前，仔细查看了窗户插销。这种老式的落地窗依然借助机械控制，插销在内侧，因此只能从内侧打开它们。包括房间的窗户也是老式的。

“我们现在离开。”林把目光从窗户上挪开。

“啊？”

“这是LOS700系列的说明书，你看了就明白了。”

Chris一脸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林发给自己的东西，紧接着也变得紧张起来。他们离开了公寓，锁上门，然后给LOVA发了消息。

LOVA的探员带着检测装置开始扫描整间公寓，很快，他们发现了一处很强的脉冲信号。

“是传送器，被留在那里了。你们挺幸运的。”分析人员把图谱交给他们，“幸好不是恐怖小说里的情节。”

LOS700系列的门锁有一个特性：会在非授权人员强行接触时损坏并报警。如果真的有人闯入，他只能从门进去，因为窗户只能从内侧开启。电子锁可以被黑入，房门从外向内开启可以借助门上本身的弹簧，所以开门的时候并不会触发警报；但如果闯入者想要从门离开，他也会尽力避免从里面开关门。闯入者身上的烟味遍布所有房间，说明闯入者在每个房间都待了一段时间；从理论上来说，这时公寓门会为了安全而自动关闭。门锁是完好的，说明闯入者没有破坏门锁。在不破坏门锁也没有触发警报的情况下离开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闯入者有可能还在公寓里。

“幸好他传送出去了。”在咖啡店里，Chris有些心情复杂地说，“或者如果他没出去那我就可以抓住他问个清楚。”

“我们都不知道那是谁呢。”林提醒道，“万一是个牛逼人我们刚不过怎么办？”

“也对。我今天有点智障。”Chris摇摇头，“我今天总是想错很多事情。”

“用脑过度了是吧。”

“没有没有，只是Friday的事情太让我在意了。也许我需要几个复杂的任务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我觉得你会的，”林去续了个杯再回来，“我平时也会做一些事情来分散莫名其妙的注意力。”

“你会做什么？”

“看小说，或者打游戏。都是些很日常的事情。最近在看汤姆克兰西的小说。”林喝了一口焦糖咖啡，“言归正传，我刚刚还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Chris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大。

“我在想，为什么闯入者非要闯入你家不可呢？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要到你家专门观光？而且你家好像没有丢什么东西吧。”

“倒是没觉得丢了什么。”

“还有那支香烟。”林敲了敲桌子，“一个连脚印都没有留下，最后用最常用的传送器型号离开的人，怎么会犯丢东西的错误？”

“这确实很奇怪。”Chris承认，“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留下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最后还有一点，我认为打开LOS700系列的门锁还是有点难度的，至少需要花些时间。这个人一定知道你和你妹妹在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回家才这么做的。”

Chris觉得脑袋快要爆炸了，因此立刻喝了一口蓝山咖啡压压惊。

“这个人说不定对你们公寓的作息都很了解……？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吗？”林继续追问。

“我妹妹现在在追的对象倒是有那个可能。”Chris擦擦汗，他现在非常紧张，可以说是精神衰弱了。

“那我觉得他可能没必要这样干……还有谁？”

“没了吧。Slayer——我的教官——都没来过几次。”

林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好吧。虽然这个问题还是没能解决，但我给你想了个建议。”

“什么？”

“给自己放个假，去医院检查一下精神状况，然后休息一个月。”

“这事儿我去年就干过了。那是我动手之前的事。”

“我怀疑你被这些复杂的事情搞得神经衰弱了。”林耸耸肩。

“我也这么怀疑，结果那个医生给我开了一包糖豆和维生素片。”想到这件事Chris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说这是对放松身心很好的药，但其实是维生素。然后我居然真的信他了，就觉得自己很蠢。”

“……觉得自己很蠢这事儿还挺有说法的。”

Chris伸了个懒腰，把咖啡喝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该找个地方待一下。今天自家被封锁搜查了，Samantha去了朋友家，自己也该找个旅店什么的。但林阻止了他：

“你可以去Lennox家啊！他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拒绝的。你有正当理由，而且还可以顺便偷偷调查一下他的老底。”

“……怎么跟查外遇似的。”

“差不多啦。”林摆摆手，“调查队友有没有异常跟查外遇机制是一样的。”

果然，Lennox答应了Chris的请求。但他要求Chris晚点再来，他需要收拾一下许久没用的房间。

“而且他还不让我去收拾……挺不好意思的。”

“这也挺奇怪的。”林有点兴奋，“他的语气不像是出于热情好客，他似乎就是不想让你提前去。”

Chris确实感到了异常。他很庆幸自己采纳了林的意见。在接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Lennox给他打了电话，示意他可以过去了。

“如果有异常也别轻举妄动，但可以给我发信息。我很擅长推理的。我之前把他作案的老底都挖出来了。”说到这，林还有些骄傲。

“呃，什么？”

“下次再跟你讲。”

和林分别后，Chris才突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议。夜晚的霓虹灯遍布城市，时不时有游览车和飞行器从头顶呼啸而过，商业区的镭射灯则将整个天空都照得通透。喧闹，但这喧闹却显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牵着手的情侣、手里拿着快餐和饮料的高中生、还有游手好闲的人都聚集在最繁华的地带，他们似乎都与战争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