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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非白再一次一夜未归。
乔暮打开手机的瞬间拜年知道了他一夜未归的原因,有好事的记者将图片发到了乔暮的手机里——英俊帅气的男人护着躲着镜头的女人正从宾馆里出来,那个女人正是“华泰企业”的千金,黄芸。
这没有什么,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乔暮拼命地安慰自己,可是双手却颤抖得脸方向盘抖握不住。
靠边,然后狠狠地踩下刹车,乔暮整个人趴在了方向盘上,她不想去公司,不想面对言非白,不想看到他点头承认事实就是报纸上拍到的那个样子,更重要的是,她连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这个城市虽大,自己,能去哪里呢?
“乔暮?”突然车窗外传来声音。
乔暮抬起头,居然是冯萧!她摇下车窗:“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每天早上都会在这附近跑步。”
“哦。”
一身蓝白色的运动装,耳朵上塞着耳塞,很青春运动的感觉。
也许是乔暮的气场实在是太低,冯萧拉下一边的耳塞道:“要不要去我那里坐一下?”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白天酒吧开门吗?”不想去公司的心情太过热切,乔暮连续问了三个问题。
冯萧浅浅一笑,平时深不见底的眼染上了些世俗的热闹,显得温暖而又亲近。似乎每一次见到的她,都是不一样的——虽然自己从头到尾,也没见过她几次。
第一次是他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乔暮挡在自己面前,救了自己一命。
第二次是自己脸上涂满了乱七八糟的颜料,和她一起去调查,她当时还开玩笑说什么时候能看到自己的真容。
第三次是黑心的盐商发现她是新闻记者,她被打成重伤昏迷过去的时候,自己将她救出来送到了医院。
……
最开始的时候,她是阳光满满,正义感十足的,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帮他查明父母死亡的真相,还父母一个清白,为此,她不惜在那家工厂卧底了半个月,如果不是自己不放心,整天守在工厂附近,她估计早就出事了。现在的她,成熟……了很多,但是这种成熟,却夹杂着太多不开心的情绪,比如此刻的她。
“我另外还有一间咖啡馆。”
“咖啡馆?上车。”
副驾驶上的冯萧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消失,乔暮侧身看了身边这个神秘的男人一眼:英挺的五官,外加萦绕在他身上不散的那股清冷气质,让对男色没有概念的乔暮也不由得侧目。
“看够了没有?”冯萧终于忍不住皱眉,她不会认出自己了吧?她会不会生气,生气当年的自己不辞而别,生气假装不认识她?
乔暮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窗外:“冯萧,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漂亮。”
于是冯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现在他有点后悔刚刚感觉这个女人的低气压而敲她的车窗了:“男人不能用漂亮来形容。”
“冯萧,无性别的貌美才是最高级的美,没听过吗?”
无性别的貌美才是最高级的美。
似乎当年的她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被调戏的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她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笑意,随她吧。
这是几年来言非白第一次在工作时间找不到乔暮,他皱了皱好看的眉,就连她办公室的小艾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乔暮做事一向很谨慎,依照她的性格,有事来不了公司也一定会提前打电话请假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言总,开会时间到了。”跟在言非白身后的李闯尽职地道。
“知道了。”言非白回头看着下艾,“继续打电话找乔暮,有她的消息迅速给我打电话。”
“是,言总。”小艾连忙答应道,然后偷偷地看向西装笔挺的李闯,李秘书真帅啊。
“调查清楚昨天有哪几家报纸跟拍了我和黄芸的照片,找他们的负责人分别谈一下。”言非白边走边吩咐。
“是,言总。”李闯有些犹豫地道,“可是言总,这种新闻也相当时给盛鼎宣传了……”
言非白停住脚步,侧过半张脸:“我是商人,不是明星。”
最主要的是,言非白皱眉,他不想让乔暮看到这些照片。
“是。”李闯点头,可是依旧觉得自家的总经理,在外貌上绝对能够干掉那些明星。
乔暮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直到快下班的时候,秘书才将乔暮的电话切了过来,电话里是自己熟悉的声音:“非白,你找我?”
“你在哪里?”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更大怒气油然而生,“乔暮你是小孩子吗?难道不知道要请假吗?”
“你是在担心我吗?”
电话对面传来好听的轻笑声,于是,言非白原本冰冷的嘴角也缓缓地软了下来:“知道就好。”
我一直都知道啊。乔暮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但仍是笑着:“我手机掉在公寓了,白天出了点事儿,在朋友这边睡着了,所以忘记给你电话了,抱歉。”
在朋友那边睡着了?他认识乔暮十多年了,那个人像只野猫一样,一直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她从来不会在陌生的地方睡着,除非那个地方有让她心安的人。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和简清联系吗?”
言非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不是他。”乔暮头疼了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冯萧,这个男人居然任由自己在咖啡馆睡了一整天,一般人应该都会叫醒对方吧,好歹会喊对方起来吃饭吧。
“那是谁?”
“一个普通朋友。”
“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个‘普通朋友’?”言非白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调。
如果不是太了解电话对面的人,乔暮差点以为言非白是在吃醋。
冯萧在帮自己总结这份感情的时候说:“他不是爱你,他只是习惯性地独占你对他的倾慕,自己不想要,也不准你看向别人。”
自己不想要,也不准自己看向别人……原来,在别人眼中,这就是你对我的感情。一股温湿感侵入了乔暮的眼底,原来这么多年,终究不过是,我在纠缠你,就像当年一样……
“前一段时间认识的,有空我介绍你们认识。”乔暮深吸一口气,轻快地道,“对了,非白,我今天晚上晚点回去……”
“你在哪里?”
“啊?”
“我说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凭借乔暮对言非白的了解,这个人现在已经在生气了,恐怕还不是一点生气,怎么办?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睡梦中哭得红肿的眼睛,皱巴巴的衣服,实在是不想见到他啊,乔暮看向一旁吧台里研究新式咖啡的冯萧,一脸焦急。
冯萧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接过电话:“我呆会儿会送她回去。”说着,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
“你……你……我……”乔暮指着继续回去研究咖啡的男人,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
在乔暮“你、我”了半天之后,冯萧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冷冷地道:“你想这个男人爱上你吗?”
“啊?”
“没听到算了。”继续捣鼓咖啡。
“我,我听到了。”乔暮看着冯萧,眼神里突然迸发出来的光,让冯萧没来由地一阵胸闷。
“首先,你去厨房帮忙。”
“……哦。”
面前的女人小小地抿嘴,一副想问什么都是又不太好意思问的表情让冯萧忍不住轻笑出声。
站在窗户前,言非白狠狠地拉了拉领带。
很好,乔暮,你是准备抛弃我了吗?
医院里。
言非白急匆匆地提着保温瓶,正准备推开368病房的门,突然,黄芸略显尖锐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小芸……”
这个声音是……言非白握在门把手上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放了下来。
简清,他居然还敢来。
提着保温瓶,言非白站一旁,但依旧有断断续续地句子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滚!你给我滚!”
“好好好,我走,你不要激动,我走,你好好照顾自己。”简清边说边狼狈地往外退。刚转身,他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窗边的言非白,而且,他还极不相衬地提了一个保温瓶。
隔着三米不到的距离,两个英俊的男人对视着,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终于,简清败下阵,认命地走向言非白:“谢谢你帮我照顾她。”
“我照顾她只是因为我应该照顾她,和你没什么关系。”言非白没有看简清。
简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只是说了一句:“麻烦你帮我给她说一声对不起。”
“你们不是已经分手快两年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要和前前前前女友说‘对不起’?”言非白讥讽道,“我当年警告过你,不要招惹黄芸,她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女孩,你当时是怎么和我说的?”言非白狠狠地抓住简清的衣领,“你说你已经厌倦了游戏花丛,想要安定下来,黄芸对你而言,是不一样的,结果呢,还不是脚踩两条,哦,不对,是几条船!”
简清任由言非白推搡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想再说下去了,言非白放开简清,往黄芸的病房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简清一把拉住言非白的手臂:“五年前,我不认为撕了你的护照和身份证做错了;五年后的今天,我也依旧认为自己没有对不起你!”
“没有对不起我?”言非白怒极反笑了,狠狠甩开简清的手,“五年前,如果不是你……乔暮出事的时候,我一定会在她身边!”
“然后呢?两个人一起出事吗?”简清也愤怒了,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是,我宁愿和乔暮死在一起,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活在两个世界。”言非白抓着简清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
不远处,听到争吵声的黄芸拉开了房门,正好听到了这最后的几句话。
乔暮。
还是乔暮。
一个星期,乔暮已经住了一个星期的客房,如果不是每天晚上她还会回来,言非白差点以为她是离家出走了。
“早。”
盛鼎大楼里,有熟悉的声音在言非白身后响起,乔暮喊着别人不会喊的他的名字,皱眉道:“非白,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的那个项目出事了?”
“没事。”言非白淡淡地道,然后自上而下地扫了面前的人一眼。平时上班时间一直一丝不苟的头发被散乱地放了下来,有一种凌乱的美;她身着一件草绿色的连衣裙,外面看似随便搭配了一件白色的中长小外套,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新而又自然。
这不是乔暮的风格,是那个男人的风格,在上班时间,乔暮从来不会让自己穿得这么……随意而又随性的。
“怎么了?”乔暮顺着言非白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哪里不对吗?”
但其实,她的手心此刻全部都是汗。
“没有。”言非白转过身,“通知高层迅速来办公室开一个会。”
“好的。”
乔暮已经在冯萧那里“学习”一个星期了,说是学习,其实也不过是逛街、逛街、逛街,其余的时间便是在咖啡馆里服务员——冯要要求她每天晚上必须呆到十点才回家。
自己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所有的衣服、头饰都是冯萧帮她挑的。在衣服上,乔暮向来比较偏好休闲自然款——言非白也比较喜欢她穿这种类型,而冯萧给她挑的全部则是当下非常流行的女性款。
“冯萧,你以前肯定经常陪女朋友逛街。”看着冯萧拿着一件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乔暮笑道。
拿着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冯萧蹲下身,给她比裙子的长度,然后站起身,看进她的眼里:“我没有交过女朋友。”
乔暮本来想嘲笑他两句,类似“这么大年纪居然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可是冯萧眼神里莫明的情绪却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笑了笑,冯萧拍了拍她的发顶,转身说:“小姐,刚刚试的几套衣服都装起来。”
七天,乔暮晚归的第七天,每天的穿衣风格都不一样。
如果说以前的乔暮只是一块拙玉,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美,而现在,她就像是一块会发光的玉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言非白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言总?”
此刻,盛鼎的会议里,各位高管看着言非白,等着他拿最后的主意。
言非白收回走远的思绪,一位高管一位高管地看过去,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黑。遇到他目光的人,纷纷低头或者避开。办公室里一片静默。
盛鼎出内鬼了。
刚刚过去的投标会上,正在竞争的一个大项目,敌对公司恒远集团的标价,比盛鼎的最后低价高出那么一点点。就只那么一点点的差距,让负责这个项目的项目组这一个月多月来的加班加点都废了。
“项目组这一个月的奖金照发,另外,财务部再给他们拨一笔加班费。”言非白看向财务总监。
“是。”
“大家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言非白看向大家。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然后各级部门主管分别表发表意见,猜测各种可能性,意见向左时,甚至差点吵起来,反倒是言非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在纸上偶尔画两笔。
乔暮看了一眼手表,眉头蹙了起来,按照现在这个热火朝天的架势,看来这个会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的了,她原本想下午翘班,去孙记买蛋糕的。
今天早上临出门时,在咖啡店兼职的大学生Ada,神神秘秘地和她讲,说今天是老板的生日,老板每年的今天,都会买一块孙记的草莓蛋糕。
孙记的蛋糕口碑非常好,因为顾客太多,为了保证质量,孙记的老店长规定了每天的蛋糕数量,因此,想买的,就只能赶早了。
“乔经理。”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正在走神中的乔暮。她抬起头,正好看到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糟糕,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听。众人纷纷看向言非白,他却只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下午上班时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
会议的最后,言非白宣布了一些公司内部高层的“机密”决定,等到散会的时候已经接近午饭时间了。
乔暮立刻冲出去买蛋糕,那家店离盛鼎没有多远,时间应该够的。
“乔姐你不吃午饭吗?”小艾看乔暮慌慌张张的样子,“要不然我帮你去买?”
“不用,谢谢。”
乔暮一向公私分明,私事从来不会让下属去做。
谁知午休时间刚过,公关部的门便被推开了。
“乔经理呢?”言非白拿着一份报表站在门口。
小艾立刻站了起来,无论什么时候,近距离看到总经理这张脸总是会紧张啊。
“乔,乔经理出去买蛋糕了。”
蛋糕?言非白皱眉,乔暮从来不吃蛋糕的,准确的说,是乔暮不怎么吃甜食,即使每年长辈们的生日,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个一两口,之后就偷偷地全部给他。
大概是看出了自家总经理眼里的疑惑,小艾解释道:“好像听乔姐说,不是买给自己吃的。”
不是买给自己吃,那么就是买给别人吃的了,手中的报表被轻微地捏出一丝皱痕。
“让乔经理回来后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言非白朝小艾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他一离开,公关部立刻一片口水满地的声音。
“总经理超帅的啊……”
“是啊是啊,近看尤其帅啊……”
等乔暮买到蛋糕,匆匆忙忙赶回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下午的上班时间也已经过了。
她一到办公室,小艾就立即向她传达了两个小时前总经理的话,并且添油加醋地表达了总经理的英俊程度和她的花痴爆表程度。
乔暮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立刻敲开言非白办公室的门。
“进来。”言非白没有抬头,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说,“桌上是我们和‘恒远’这一个季度的合作财务报表,你下午和他们的人核实一下。”
下午?乔暮顿了一下,她还准备下午提前溜回去呢。
“你下午有事?”言非白抬起来,嘴角微微挑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类似笑的表情,但绝对不是,这个人,在生气。
也许旁人看不出来,但是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一个细小得表情,乔暮就知道他是喜是怒,虽然不知道他又在生哪门子的气,但明显还是不要踩雷区的好。
“没事。”乔暮拿过报表,“我会尽快处理的。”
“嗯。”
等了两秒,言非白都没有出声,只是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事,乔暮见状,转身准备离开办公室,她刚拉开门,身后男人的私人手机响了,言非白接起电话:“黄芸……好的,晚餐见……”
乔暮苦笑一声,打起精神,将言非白的声音关在了门后。
恐怕冯萧这次失算了,自己无论晚归多久,或者说……搬出来,他都不会介意的吧。乔暮苦笑,真是讨厌这一点啊,认识一个人太久了,从他的一个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意。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乔暮已经没有力气去看那块排队买来的蛋糕了。
拍了拍脸,乔暮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强行挤出一个笑脸,“恒远”的人马上就会过来了,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抛开杂念,乔暮全身心精力都集中到了财务报表上。
她刚刚看完相关资料,小艾便敲门说“恒远”的财务副总监已经到了。乔暮站起来,这才觉察到饿了,中午为了给冯萧买蛋糕,她自己都没顾得上吃饭。喝一大杯温开水,乔暮拿着资料走向会客室。
等她从会客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言非白和黄芸离开的背影。那两个人还真是般配。
看着那一高一低的身影,不知怎么地,乔暮心底突然冒出了“郎才女貌”这四个字。用力地按住自己的胃,乔暮慢慢地向办公室走去,自己的胃还真是越来越娇惯了,从下午开会时就开始疼起,疼得脸色大概太过异常,甚至期间恒远的财务副总监也难得认真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不舒服,乔暮苦笑,自己已经不舒服好多年了啊,从十五岁年,她亲眼见到言非白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叶晨夕的眼神起,她就开始不舒服了。
从抽屉里拿出常备药,乔暮逼着自己吞下两颗,这才觉得胃部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大概人难受的时候都非常脆弱,尤其是这样的光景——黄昏的夕阳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户透进来,斜射出半室的金色。她突然想起来小时候,问过妈妈为什么她的名字叫做“暮”,妈妈当时回答她说:“因为我的宝贝出生在夕阳暮色时,这个时候的阳光最温暖了。”
温暖,怎么会温暖,乔暮觉得再炙热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不会感觉到温暖吧。
她突然就觉得好寂寞,这么些年,用尽全力地想留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真的好寂寞。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外人,自从母亲在她高二那年过世后,在父亲和继母的家里,她是一个外人;在和言非白的这份感情面前,因为另一个人,她还是个外人;即使是现在工作,也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从头到尾……她就是一个外人。
将头枕在臂弯上,乔暮看着窗外的阳光从金黄变成橘红,最后变成深蓝的黑。
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将昏睡中的乔暮吓醒,铃声被冯萧换了还真是不习惯。冯萧自从上次听到她的老古董铃声之后,便嫌弃地给她换了一首欢快的英文歌:like a bird, like a bird, like a island you can’t reach……
“你今天是准备翘班吗?还不快给我滚过来。”冯萧很S的声音透过手机温暖地传过来,乔暮瞬间就笑了:“冯先生,我今天不想在家里吃饭,你请我吃好吃的好不好?”她抬手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原来都已经十点半了,大楼里的人也都已经离开了,整栋楼就她办公室的灯是亮着的。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一层暖意:“乔暮。”
“嗯?”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不适合撒娇。”
“……”乔暮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任性的人,但是此时,任性的话却脱口而出,“我不管,我就要出去吃饭!”
“你买单。”
“好。”
乔暮莫名地高兴起来了,仿佛自己捡了多大的便宜。关灯、下楼,都已经到了楼下了,乔暮突然想起了桌上的蛋糕,虽然说已经用不着了,可是,难得是冯萧的生日,挣扎了一下,乔暮便认命地转身上楼了。
可等她拿上蛋糕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却发现电梯停了,不仅如此,刚打开的走廊的灯也突然暗了下来,四周一片黑暗。乔暮立刻抱紧手里的蛋糕,仿佛那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物体,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微弱的光亮立刻照亮了被黑暗笼罩的空间。
仅仅犹豫了一秒,乔暮便颤抖着双手按下了“1”键。
她患有有幽闭恐惧症,看了好多年的心理医生才好。没有人知道,就连她的父亲乔正军都不知道。
病因触发点是在小学二年级,那个时候,由于她经常和言非白同进同出,引发了高年级,甚至是同年级的女同学的不满。在一天放学后,她们把她关到了学校一个废弃了好久的洗手间里。很多年前,那个洗手间里曾经有学姐自杀,从此,那个洗手间里闹鬼的传闻从来就没有停过,学校为了制止这种以讹传讹的消息,索性就封了那个洗手间。
那天晚上,年仅九岁的乔暮一个人被关漆黑的厕所,她拼命拼命地拍门,直到筋疲力尽都没有人来救她。
厕所很偏很黑,尤其是还有闹鬼的传闻,小小的乔暮抱紧双臂,紧紧地缩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地流泪。爸爸妈妈多半又是在吵架,说不定都没有发现她还没有回家。
她被遗忘了。
被全世界遗忘了。
她会死吗?死在这个肮脏、黑暗的地方?
“乔暮!乔暮!”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像亮光一下照亮了眼前的黑暗,似乎是有人在喊自己!乔暮睁开眼睛,挣扎着站了起来,仔细听着。
“乔暮!你在哪儿?”
没错,是言非白的声音。
“小白!小白!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乔暮拼命地拍打着厕所的门板。
两分钟后,一束光从门板缝隙里透了进去,快十一岁岁的言非白在外面安慰她道:“乔暮,我来了,别怕别怕。”
“嗯。”一股酸意瞬间冲上了乔暮的喉头,她怕一说话就哭出来,只能拼命地点头。
“咔擦”一声,外面虚挂着的锁被弄掉了,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束光也同时照到了乔暮的脸上。
“你没事吧?”言非白的眉头皱得死紧。
“哇——小白,小白,吓死我了!这里好黑!”刚刚拼命压下的泪,在他这一声问候中倾泻而下,当晚,才九岁的乔暮抱着不到十一岁的言非白崩溃大哭。
“别怕,我不是来了吗?”言非白拥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当晚,言非白送乔暮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即便是站在们外,他们也依旧能听到客厅里,乔父乔母争吵的声音——他们果然还未发现自己没有回家。
“早点回去休息吧。”当年,比自己高一个的言非白听着屋内的争吵声,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抚了抚乔暮的发顶道,“明天还要上学呢。”
“小白,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乔暮好奇地道。
“小孩子问题太多了不好,行了,进去休息吧。”言非白把乔暮往门内推去,看着她进屋了,这才回了自己家。
一进家门,言非白刚脱下外套,言母苏月娥便敏感地注意到了儿子衬衣袖口上的斑斑血迹,立刻惊呼道:“哎呀儿子,你不是说到同学家做功课的吗?这是和同学打架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没事的,妈,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而已。”
今天,原本他和乔暮约好了一起回家,但是放学时,老师找他有事,他便耽搁了好一会儿才出的教室。等他赶到校门口的时候,学校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等了好一会儿都他没有看到乔暮,大半个小时后,他依旧没有等到乔暮。乔暮不会无缘无故便爽约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如若不是恰好碰上了乔暮少有的一个“朋友”,言非白也不知道乔暮居然被关起来了。那个小丫头一看便不会撒谎,言非白刚盘问了两句,那个小姑娘便战战兢兢地说乔暮被关在学校了,只是不知道被关在哪儿,还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她说的,然后一溜烟地便跑了。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关在那个闹鬼的洗手间,到底是谁做的?
言非白坐在床沿上,叹了一口气,自己太着急,摔了一跤,只是伤的居然是右手,而且还是手肘,麻烦,幸好夜色暗,乔暮没有发现。
他用嘴咬住绑带,一圈一圈地给自己绑上,看来明天,得调查一下乔暮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
那天晚上之后,乔暮便患上了轻微的幽闭症。
平时只要不刻意去想,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尤其是这几年,她都有很认真地在看心理医生。只是今天晚上,这个时间点突然停电,整栋大楼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大大的封闭空间。
电话迟迟都没有人接,当乔暮想要放弃的时候,却被接了起来,不是言非白,是黄芸:“乔暮,非白将手机落在我这里了,你有事的话可以打他另外一个号码……”
拿着手机的手一僵,乔暮努力地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黄小姐,对不起打扰了,没什么事。”
挂了电话好几秒后,乔暮才回过神,没办法,只有打给冯萧了,只是,不知道冯萧是否会来接自己。
大半个小时后,当冯萧在黑漆漆的盛鼎企业顶楼找到乔暮的时候,乔暮正靠着桌子抱膝坐在地上,身边还放着她买来的孙记蛋糕,尽管一张脸白得像是要死掉了,她还是很开心地笑着:“萧,你来得好快,再不来,我可能真的要晕掉了。”说着,她挣扎着站起来,将蛋糕递给他,“站了一个小时的队呢。”
“你以为我很闲吗?”冯萧白了她一眼,接过蛋糕靠在门边,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可是你不是在等我吃饭吗?”
“那也不准耽误我无所事事的时间。”眼见着乔暮收拾好,冯萧这才转身向门外走去,“难道不知道找其他人吗?”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一下,然后,乔暮带着笑意的声音轻轻道:“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找啊。”
冯萧微微地侧身,此时,乔暮精致的五官在手电筒微弱的光亮下,有着某种浓墨重彩的无力美。
那天晚上,乔暮终究是没有在外面吃成饭,因为,当她靠着冯萧,一步一步爬完盛鼎的楼梯之后,终于成功地晕倒在了冯萧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