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白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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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深秋的阳光令万事万物蒙上一层虚无的光辉。这样的天气,很适合在街边漫步。
时雨委托师范大学的教授朋友寻找为绯夜补习功课的老师。他原本要亲自面试补习老师,却因为重要的生意要即刻去英国一趟,不得不让事务所的秘书来面试补习老师。
时雨的律师事务所除了正常的业务,却也包含一些边缘业务,为特殊人士服务。英国伦敦的一位华裔珍妮陈打算将一批家族收藏的中国文物捐给本城的私立博物馆。只是这批文物似乎有些异样。
时雨送绯夜去学校报到后,就匆匆赶往机场搭乘飞机前往英国。与此同时,律师事务所外,一名温和有礼穿着整洁得体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搭乘电梯前往十三楼,走进了时雨秘书的办公室。
秘书对眼前内敛谦和的大学生很有好感,很快就敲定了他来为绯夜补习功课。
秘书嘱咐他,“夜羽熏,你的履历无可挑剔,希望你能和绯夜小姐相处愉快。”
夜羽熏微微一笑,双眼温和沉静,“我会根据绯夜小姐的程度制订一个合适的补习计划。”他必须得到绯夜的邀请才能进入那栋老宅,这是绯族人订下的规则,但是,任何规则都有漏洞。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上传来吵闹声。有一个女人推开房间的门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如果绯夜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来的人是丁琳,绯夜的继母。
丁琳穿着职业套装,卷曲的长发在阳光下有着漂亮的栗色,“我找时雨!”
秘书站了起来,“时雨先生出差去了。您有什么事吗?”
丁琳冷笑,“躲起来不见人就行吗?时雨骗我的丈夫签下文件,我丈夫身为绯夜的唯一监护人,居然不能掌管绯夜的财产!”小志的生病令她没来得及细问雪原。在医院里,她才从雪原那里得知绯夜的外婆居然给她留下了一栋宅子和不菲的存款。
丁琳的心都热了起来,她想让雪原把那栋老宅卖掉,然后买一套豪宅居住。雪原居然迟疑了,说那是绯夜的外婆留给绯夜住的。
丁琳起了心思,翻看了雪原签下的合同,发现那些合同都有对监护人的约束条款。想要卖掉老宅,还必须取得绯夜的同意。丁琳觉得一定是律师时雨偏袒绯夜。最可恶的是,那笔不菲的存款居然不能动用,只能按月直接发放给绯夜。
夜羽熏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闹剧,眼底有冷芒闪过。绯夜身为绯族的人居然会被普通人欺负到这样的地步,还真是可笑。
黄昏的天穹呈现微妙的烟蓝色,天边则是清浅的微蓝,夕阳的余晖是温暖的橙色,映在人的眼睛里却是淡金色。此时此刻,沐浴在夕阳光辉里的绯夜正缓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绯夜并不喜欢黄昏。她很小的时候,曾经在黄昏走失过。她钻进了路边的树林里,然后她看到了一棵白色的树。真正纯白色的树,连树叶都是白色的,仿佛患了白化病的树带着无法言喻的妖异。后来,她在白树下睡着了。
直到深夜,妈妈才在群星的指引下找到了昏睡的小绯夜。小绯夜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生病了很长的时间。她只是从此不喜欢黄昏。
新学校的第一天平静地度过,绯夜发现班上的同学比她以前就读的学校的同学要成熟安静一些。时雨说过,新学校很多同学是以长大后就读国外深海名校为目标。他们比同龄人要专注的多。
绯夜心思恍惚地看着街对面的红绿灯,不知道为什么,红绿灯的后面居然有着那棵白树的影子,它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影像,却散发着逼人的寒意。
绯夜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棵白树,就和小时候一样。她看不到车辆,听不到刹车声和叫声,就那么走向白树。
一只手抓住了绯夜的胳膊,“小心!”
绯夜如梦初醒,她侧过头,发现身边站着的就是在学校里见过的那个宛如天使的少年。
少年的目光清冽,眉目精致,夕阳将他的身影镶上了金边。绯夜这才发现自己站在路中央,不远处还有人疯狂地按着汽车喇叭。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绯夜低声向少年道谢,她的眼中蒙上了阴霾。那棵白树又出现了!伴随着白树的幻影,绯夜渐渐想起了小时候在树林里遇到的事情。她并不是一直昏睡在那里!绯夜后来在图书馆查过白树的资料,在不同国度的神话里,白树都有着特殊的含义,象征着死亡又或者是召唤魔鬼。
从外婆去世的那晚开始,绯夜就被诡异的命运所缠绕,她记得妈妈在信里提到的阿努比斯以及阿努比斯的秘宝——亡灵书。也许在她很小的时候,阿努比斯就曾经触摸过她的灵魂。那是一种被埋葬一般彻骨的寒冷。
回老宅的路很清静,几乎没什么行人,也没有车。风里有淡淡的盐的气味,混合着晚秋玫瑰的香气。
绯夜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老宅外,却意外地发现爸爸和丁琳阿姨站在门外。不远处的草地上还停着一辆白色轿车。
丁琳看到绯夜,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化为了虚假的微笑,“小夜,我和你爸爸等你很久了。你跑哪里去了?”
绯夜的声音平淡,“今天是我在新学校上课的第一天。”
丁琳眼底的嫉妒几乎隐藏不住,“就是很难进的名校深海学院?那个叫时雨的律师很有办法嘛。”
雪原注视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发现女儿越来越像自己的前妻。他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小夜,我和你丁琳阿姨来看你。丁琳阿姨还带了一些菜放在车里。”
这些话如果是在三个月前说出,绯夜会很感动。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饿着肚子去问丁琳要生活费的感觉。那种绝望和无助令她明白:有些温暖,她注定无法得到。
绯夜打开门,然后在厨房里将丁琳带来的熟菜从盒子里倒出来,放进干净的盘子里。她打开冰箱,取出蔬菜,打算做简单的素菜汤。
就在这个时候,楼上传来丁琳的尖叫声。绯夜关上火,匆匆离开厨房,穿过老式客厅,她看到雪原正从客厅往楼梯跑。
绯夜赶了过去。丁琳阿姨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去二楼?
木质楼梯二楼拐角处,丁琳靠在雪原怀中瑟瑟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她原本兴致勃勃想要趁着绯夜在厨房里的空档,去绯夜的卧室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没想到这段楼梯那么古怪。她原本没察觉异样,在几分钟后却发现二楼那么遥远,怎么爬楼梯也无法到达。四周变得安静而寒冷,然后,她听到墙壁里发出奇怪的抓挠声,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破壁而出。
雪原低低安慰丁琳。
丁琳带着哭腔说,“墙壁里有东西!”那种阴森可怕的感觉令她差点儿窒息。
绯夜声音平静,“老房子,有时候会有老鼠。丁琳阿姨,准备吃饭了。”
丁琳看着平静冷淡的绯夜,心中的愤怒涌了出来,她勉强压低声音,露出微笑,“这种才死了人不久的房子通常比较邪气。小夜,我们把这栋房子卖了吧。你以后就回家住。小志也很挂念你这个姐姐呢。”
绯夜的视线落在了雪原的脸上,“我住在这里很好。这里离学校也近。”
丁琳心中不悦,“你还没成年,你爸爸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住?”
绯夜笑了,“之前三个月,我也是一个人住。”她的话令雪原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雪原放开丁琳,走到绯夜的面前,“我不会再这么逃避了。小夜,回家和爸爸一起住吧。”
绯夜倔强地看着雪原,“这栋房子我不会卖,我也不会搬走。”
丁琳终于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我可不想在这栋阴森森的屋子里再呆哪怕一分钟。”她气冲冲地下楼,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就走了出去。
雪原无可奈何地看着丁琳远去的身影,对绯夜勉强解释,“你丁琳阿姨吓坏了——”
绯夜善解人意地笑笑,“爸,这附近不太好拦出租车。您还是陪着丁琳阿姨回去吧。小志还等着你们。”
雪原凝视着绯夜,发现他和女儿之间的隔阂已经那么深了。绯夜甚至对于丁琳的无礼毫不在意。也许在她的心中,自己和丁琳不过是陌生人。
雪原拿出一张银行卡,“这里有你以后三个月的生活费。我……我已经说了你丁琳阿姨了。以后我会按时把钱转到这张卡上。小夜,是我对不起你。”知道妻子克扣女儿的生活费,雪原非常生气,他大发雷霆,却在丁琳的眼泪里平静了下来。
绯夜没有接银行卡,“时雨律师说,外婆的存款会逐月拨给我。”自己成年以后,可以努力工作养活自己。
雪原把银行卡塞进绯夜手里,他有些狼狈,“我……我先走了。”就在刚刚,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绯夜。
雪原匆匆走出老宅,绯夜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然后下楼轻轻关上了门。她孤独地背靠着门,眼中有泪光闪烁,然后随着暮色里消失的阳光,化为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