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连绵着下了几个月的雨终于停了,天却是一直阴着,天边更有乌云在翻滚,已是入夏的天,不过阴着没下两天雨,徒然间就变得闷热起来。
王元儿看着天际那宛如一朵蘑菇的乌云,双眉紧拧,额头已是皱成了一个川字,心中那股子焦躁不住的扩大。
“二奶奶,这是刚刚做出来的杏仁茶,您尝尝?”夏荷端了一个托盘进来,小心翼翼的对王元儿道。
“搁着吧。”王元儿摆摆手:“去唤了你秋棠姐姐来。”
夏荷连忙应了。
没一会儿,秋棠就走了进来,对王元儿曲膝行了一礼。“别多礼了。”王元儿揉揉眉尖,问:“二爷上次来信是什么时候?好像许久不见他有信来了。”
秋棠捏着手指算了算,眉尖也蹙了起来,小声道:“二十一来过信后就没见过有信来了。”
“是吗?我怎么觉着许久了呢!”王元儿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
秋棠看她一眼,见她脸容憔悴,眼下有青黑,便道:“二奶奶这段时间是忧思过重,奴婢看着您这脸色也不大好看,要不奴婢给奶奶把把脉?”
王元儿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这心极是不安宁,很是烦躁。你说,二爷咋还不来信,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说出这话,她的心也为之一紧,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的捏住了,让她觉得喘口气都疼。
秋棠心中微凉,忙道:“奶奶也是想多了,二爷一准好好儿的呢。奴婢听说,这治水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治好了的,如今这天不是不下雨了么?只怕没几天,爷就回来了。”
“不,不是这样的。你看那天际的乌云,这天这么的闷沉,只怕不久就要下个大暴雨。秋棠,我这心里慌的很。”王元儿摇着头,十分焦躁。
秋棠拧着眉,道:“奶奶,我去给你熬个安神汤,吃了好好睡上一觉吧?”
王元儿嘴里喃喃的自言自语,也不知在说着什么,秋棠越发的担心。
“你去叫了袁大志家的来。”王元儿忽然又吩咐她。
秋棠哎了一声,自下去叫人,自己则是亲自去熬了安神汤。
等到汤好了,袁大志家的走出来,秋棠停了停,小声地问她是有什么事儿。
袁大志家的便道:“奶奶心里不安着,让我叫了我那小子去宫门前打听一下二爷的消息呢!”
秋棠的眉又皱了一下,道:“那就仔细当差。”
袁大志家的点头,快步离开。
“二奶奶,安神汤来了。”秋棠走了进去。
王元儿喝了汤,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梦里光怪陆离,却是半点也不能安生,额上也泌出许多汗来,眉是紧皱着的。
……
进了六月,崔源依旧没有信来,派了的人出去,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来,王元儿越发显得焦虑和心烦,终是忍不住递了牌子进宫,名为给容仪娘娘请安。
王清儿见到自家大姐的时候是狠狠吓了一跳,这才多长的时间,她咋就瘦成了这样,连下巴都尖了。
“大姐,你这怎么瘦成这样?底下的人是怎么侍候的?”王清儿很是不悦。
王元儿摸了一把脸,苦笑道:“这几天闷得紧,我也没什么胃口,吃得不怎么多。你姐夫许久没有来信了,我这心里实在挂得很,也不知他在外是个什么情况,片言只语都没送回来,我……”
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泪水迅速盈满了眼眶。
王清儿一惊,好看的柳眉皱了起来。
“这是多久的事了?”她皱眉问。
王元儿从袖子里抽出丝帕,擦了擦眼角,道:“算起来,如今初二,也有十一天了。”
王清儿抿起了唇,有些苦涩的道:“皇上……这阵子也没来我这,我也不知道这前朝有什么消息来。大姐,你别慌,我回头再找个由头请了皇上过来探一探?”
王元儿却是有些心惊,忙问:“皇上有多久没来你这了?”
王清儿敛了眉,佯作不在意地道:“我也不大注意,也有好几天了吧。”
她说得轻快,可王元儿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落寞?
又想到当初她对她说的那个发蛟的事,便问:“可是因为你之前说的那个事,皇上恼了你?所以才不来了?”
王清儿道:“许是这朝中事忙吧,我在宫里虽然没出去,可也听到这其他许多地方都有涝灾,他不来,也是在理,至于咱们镇子的那个山会不会发蛟……左右这都下了旨意迁移,发与不发也无所谓了,该做的,我都做了。”
王元儿握住她的手,一脸的愧疚:“是大姐连累了你。”
王清儿顿时一急,道:“大姐这是说的什么傻话,我们是嫡亲的姐妹,哪有什么连累一说的?再说了,长乐镇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些个乡里乡亲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灾受难?”
“可要是万一……”王元儿抿着唇。
“大姐,没有什么万一,这山蛟不发,那才叫好的,无灾无难的,镇子也不用重建。若真的是天意,那也避过了一难,算是积福,到底人还在呢,人在才有希望不是吗?”王清儿一脸淡定地道:“我该做的都做了,问心无愧。”
王元儿闻言,心里既惭愧又难过,道:“大姐不如你。”
如今已是六月,当初王清儿可是以前程起誓,说长乐山六月会发蛟。可现在,偏偏就雨停了,虽然天还阴着,在许多人眼里,这乌云散去那是迟早的事,只怕宫里头,已经有很多人等着看王清儿的笑话,等着看她如何的落魄吧!
世人总不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这对手的事,他们越是凄惨落魄,那才叫越好呢!
在宫里讨前程,本就比在别处要艰难,王清儿却还能笑着坦然面对,王元儿自愧不如。
“我才比不上大姐,大姐好的地方多着呢!”王清儿笑着安慰。
王元儿用丝帕擦了一下眼角,又小声道:“清儿,我也是心里没底,在外又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才来找你,看看你姐夫有没个信?只没想到你也是这般难,是大姐的不是。清儿,后宫不可干政,你也别去皇上跟前探底了,有句话叫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也该信着,想来你姐夫也会无虞才是。”
其实两人都知,她这个话,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大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王清儿点点头。
“至于这长乐山会不会发蛟,你也别担心,这天气如此的闷热,乌云那般的厚,只怕会逃不了一劫,我看,这几天,就该有定论了。”王元儿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大姐!”王清儿惊讶地瞪大眼,神色惶恐。
王元儿露出一个苦笑,道:“大姐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罢,你且放宽心,仔细的养胎,旁的别管了。”
妹妹顶着这样的压力,尚能如此淡定,她这做大姐的,难道还要做妹妹的操心她么?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子话,王元儿便告辞出宫了。
王清儿扶着正殿的朱门,直到王元儿的身影看不见了,才回转,吩咐杏春:“你去皇上那边传个信,就说我身子有些不爽利,想要皇上来瞧瞧。”
杏春点头应了,将她扶回寝宫安置下,自又去传话,可是出去一圈,她却是沉着脸回来了。
“怎么?”王清儿半支起身子,心直直的往下沉。
杏春回道:“胡公公说了,这阵子各地上来的折子极多,皇上一天看奏折的时辰也有七八个的,没空前来,吩咐娘娘好生歇着。”顿了顿又道:“胡公公说了,皇上这阵子都是歇在养心殿的,也没去其她宫里娘娘处。”
王清儿微微抿唇,半晌才道:“知道了。”
王元儿进了一趟宫,回来后就更是沉默寡言了,便是初哥去逗她,也露不出半分笑容来。
而她这一趟进宫,这府里的人的目光就有些异样了,毕竟当初王清儿闹的那一会,可是沸沸扬扬的,而眼下,可是风平浪静的呢!
下人里,常见捧高踩低的,眼看这容仪娘娘是要遭大麻烦了,伺候的人,就有些风言风语说出来。
清晖院的人是愤愤不平,但王元儿对此却也不过是淡而一笑,她只时常走出廊下看着天边翻卷的乌云,双眉间的轻愁浓得化不开,人是越来越焦躁和不安,站在外头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
闷热的天一直持续到了六月初五晚,天浓黑浓黑的,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幕似的,重重的压下来,要将世间万物都碾碎摧毁一般。
霹雳,轰!
一道白光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是一阵巨响的雷鸣声响起。
秋棠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半天,才赤着脚奔到窗前,拿了木棍支起窗棂往外看。
滴答滴答。
豆大的雨从天落下,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不过一眨眼,就倾盆而下,打在窗前的芭蕉树下,啪啪作响。
下大暴雨了!
秋棠连忙放下窗棂,走回了床前,小声叫道:“奶奶,下暴雨了。”
眼看王元儿这些天都有些心绪不宁,她放心不下,便亲自值夜。
王元儿却是没有反应,秋棠一愣,连忙掌灯一看。
但见王元儿脸色煞白,眉头紧皱,满面泪水,正无助的哭泣着。